仙剑奇侠传五 典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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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剑奇侠传五 台湾限量典藏版!

盗侠野传

日期:2009-10-04 10:41 作者:两点水

(拙作微篇,自以为乐。刷帖献丑,以充笑料。笔力有限,恳请赐教。
盗亦有道,为真,为善,为贤,为情,为义。取之无情,散之有义,侠之大者,莫过于此…………)

  八月十四,神鹰山庄。
  庄子前园张灯结彩,扰扰攘攘,是为了明日的“赏月大会”。
  后园东间是庄主皇甫英的书房,里面亮着灯,烛火幽暗,一闪一闪地映着两个人影。
  “事情进展如何?”一人背对烛光,声音尖细嘶哑。
  “一切如前辈所示,俱已安排妥当。只是那人还没有什么动静。”说话的是皇甫英。
  “他会来的。”那人缓缓地转过身。昏暗的烛光映照着一张漆森森的鬼面具,声音从后面发出,“那宝物安置得如何?”
  “前辈放心,就算是他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近之半步!”
  “嗯,这次事成,你这只‘铁臂神鹰’又是大功一件,又可向皇帝老儿请赏了!嘿-嘿-嘿-”怪笑尖锐刺耳,震得皇甫英耳骨发麻。余音未绝,那人已飘出书房,只一闪,便没入夜色中。
  皇甫英轻叹一声,无奈的摇头,努力地想象着那张鬼面具后面的容貌。
  “老爷,您叫我吗?”一个人身穿长袍,站在门外。
  “是,吴管家,外面打点得怎么样了?”皇甫英语气平和。
  “都齐了。雇来的人,手脚还算利索,园子里待客的地方都布置妥当,只是灯笼少了点,已经叫人去准备了。”吴管家毕恭毕敬的答道。
  “嗯,没什么事的话,你下去吧!对了,吩咐大伙儿多留点神,事后都有赏的。”对于这个管家,皇甫英还算满意。
  “是,老爷,您也早点儿安--”话未说完,那个“歇”字却被吴管家夹在了齿缝中,吐不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悚栗倾刻间充斥了他全身的每个毛孔。因为他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存在,而且这个人就在自己身后。他集起全身最后仅有的那一点力气,缓缓地转过头。身后依然是黑洞洞一片,不见半个人影。 
  吴管家长吁一声,“老,老爷,我下去了。”
  皇甫英没有应声,走到吴管家身后,在他背上轻轻抚过。当皇甫英再次走向书桌的时候,他眉头紧蹙,脸上阴晴不定,手中已多了一片竹笺。

  “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
  神鹰山庄的门联上撰的是杜甫的诗句。径是‘花径’,门却绝不是‘蓬门’。否则也不会有如此多的武林人物应邀赴会。
  庄子的外园虽大,但被这近百号人手一填,却也略显拥挤。幸好所备桌椅还很齐全,不至冷落了宾客。
  群雄纷纷落座,只有十几个儒客还在赏论一幅画,品头评足,情致盎然。画被挂饰在园子正中搭建的木台竖杆上,随风轻摆,更显韵雅。皇甫英此时便立于木台之上。
  “今幸得诸位贵客赏光,驾临寒庄,赴会聚此。敝人荣幸之至,先得谢过!”皇甫英意气风发,红光满面,“武林本自同脉,江湖原是一家。是矣,借此‘赏月大会’广邀天下豪侠,一为同赏明月,共饮佳酿,把盏置腹。二则以展示圣上御赐的宫中奇珍‘月玲珑’,还请诸友赏鉴之。”
  台下掌声雷动。
  “好!”,“爽!”群雄之中竟也不乏三教九流。
  皇甫英高声道:“戌时已过,下面便请出奇珍‘月玲珑’,望英雄与明月共赏。”言罢,已下了木台,向身后的亭子走去。
  亭子的中央早已安放了一张铺了红绸的方桌,之上摆着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皇甫英走到桌前,环顾在座诸人。深吸一口,缓缓将小木盒的顶盖掀开。
  宝物一现,全场轻呼。
  盒中透出淡白光辉,柔色荧荧,琼洁晶晶,是一颗牛目大小的明珠。其内光华流转,宛若银练,好比轻烟,更似浮云。飘飘袅袅,缭缭绕绕。
  全场一片叹赏之声。
  皇甫英又上了木台,“这便是宫中奇珍‘月玲珑’。既为奇物,自有其非凡之处。”他脸上显出得意之色,“此宝物有二奇。其一--”
  “咦!那是什么东西?”台下忽然有人叫道。众人将目光移向那人所指之处。只见,凉亭内方桌上的木盒盒壁上正有一排亮点在不停晃动。
  皇甫英大惊,飞身抢入亭内。几个好事之人也呼的拥了过来,却被亭口旁立着的几名家丁拦住。但已看清,那一排亮点忽闪忽闪,却整整齐齐,竟是一排小字。有人念道:“盗者履险顽不化,借得乌月一刻钟。三思敬上。啊--”
  “啊--李三思!‘南盗侠’李三思!”
  场中一片噪动,众人不约而同一齐盯向盒中的“月玲珑”。
  皇甫英神色淡淡,已命人将亭子前悬着的灯笼取下,仔细察看。灯笼一侧偏下方,透出一排光,竟是无数针孔整齐的排列着,显然便是映在桌上的字行光点的根源。
  近处的人看得更是心惊,一人脱口道:“好精妙的暗器功夫。”
  “不是暗器,是蜡油。”皇甫英用食指刮了一下灯笼上的针孔,捻了捻。
  “这些针孔事先已被人打好,后用蜡油封住,待灯笼内烛火燃近此处,灼化蜡油,便透出光。此人神机妙算,火候竟掌握得丝毫不差!”
  群雄听罢,面面相觑。
  皇甫英正了正衣冠,再次走上木台,高声道:“今夜敝庄召开大会,宴请群豪,诸位自当饮酒赏月,切莫让宵小搅了大家的雅兴!”
  众人听后,神情稍缓。
  “是啊,倘若那李三思真的要来,我丁亮第一个放他不过!”发声的是前排一个瘦小男子。
  “那么,不知丁大侠的‘寒铁手套’可强于那‘飞龙探云手’几分?哈哈-”有人笑道。
  “莫长人志气,灭己威风。”丁亮忿忿道。 
  皇甫英淡淡一笑,顺手端起酒杯,高举过头,朗声道:“多蒙朋友抬爱,敝人感激不尽。在此敬诸位英雄一杯,先干为敬。”一仰头,酒已入腹。
  “好!”,“痛快!”群座中几声叫好。场内气氛渐渐缓和。有人已经开始自斟自酌。群雄自是不甘落后,会场渐渐又热闹起来。不须多时,便已是一番觥筹交错的景象。
  天上遥挂一轮皓月,亭中醉卧一颗玲珑。皓月玲珑相映生辉,光华流转互有消长。酒过三巡,酒意正浓,人兴更胜。此时正是赏月的最佳时刻。
  但总是会有东西败兴。
  一小片乌黑黑的阴云遮去了月亮的光彩,天色霎时暗下了许多。众人之中立刻有人咒骂起来。吵杂声中,不知是谁幽幽念道:“借得乌月一刻钟,咯,妙,咯,妙。”会场唰地静了下来。众人无心去寻那个醉鬼。皆抬起头向天上望去。
  乌云越积越厚,越织越广,竟已结成大片,月光一丝也透不出来。皇甫英盯着亭内的‘月玲珑’,神色凝重。
  “咯,莫不是那‘南盗侠’要,咯,要盗天上的月亮吧!咯。”又是一个醉鬼的声音。
  毫无缘由的,人们心中也敝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忽听一人朗声道:“林某不才,不愿多树仇家,却也容不得有人借酒生事,装神弄鬼,蛊惑人心,君子自当光明磊落。那李三思鬼鬼祟祟,无非是个宵小之辈,只干得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玷污了一个‘侠’字,此人又何足为惧。风云变幻,实属自然,区区一点阴云,又怎称得上是‘盗月’,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众人认出说话的是江南第一堡--林家堡少堡主林天南。他脸色酡然,显然也喝了不少酒。
  此言一出,座下立时有人随声附和。但也人默默摇头。
  此时,天空忽然透出光亮,大片的阴云已被风送走,不多时月亮便跳了出来。有人嘻嘻一笑,打趣道:“就算是盗,也才盗得了半刻钟,这‘南盗侠’果然名不符--”他的声音忽然顿住,呆头仰天,目瞪口咂,面无血色。
  天上乌云尽退,几点寒星在苍茫的夜色中闪着幽光。悬于半空的中秋之月,赫然已只剩下了一半!
  场内死一般的寂静。人们已经忘记了呼吸。
  皇甫英从惊恐中摆脱出来,回头看了眼亭子周围的家丁。几个大汉立刻会意,将手按在刀柄上。
  残月又暗了许多,已成了一个月牙儿。
  “天狗食月!”有人大叫。
  群豪先是一怔,随后惊叹、慨叹、赞叹之声良久未绝。
  月牙儿还在缩小。不须片刻,便完全没入夜空之中。大地再一次陷入了黑暗。
  园内悬着的灯笼随着风,摆来摆去,里面的烛光也忽明忽灭。
  “啊!”这次惊叫的是皇甫英本人。
  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目标是凉亭中方桌上的木盒。
  木盒内已不再发光,竟是黑漆漆的一片。
  皇甫英的脸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簌簌而下,一时间,呆若木鸡。
  几个好事之徒飞身掠入亭中欲探究竟,亭口负责护卫的家丁早已惊惶失措,并不出手阻拦。
  群雄惊愕过后,也“呼”的围了上来。那木盒中空无一物,‘月玲珑’早已不知所踪。人群中又有一个声音悠悠吟道:“盗者履险顽不化,借得乌月一刻钟。”众人的心在急速下沉。
  “哎呀!我好糊涂!”皇甫英叫道。众人望去,只见他手中已捏着片竹笺,便围了过去。上面是一行字:“铁臂扶轿金翎迷,神鹰蔽目弃古风。”一看便知,这两句是在讥讽皇甫英为食朝庭俸禄,不惜失掉古贤之风。众人暗觉惊诧,但见皇甫英的脸上竟现出了喜色。忽而他喜色一转,脸上又疑云密布,甚为怪异。
  皇甫英看出众人的迷惑,遂含笑道:“诸位英雄可知,那‘月玲珑’有二奇。其一,它采地之菁,集月之灵,上可医仙圣,下可疗蝼蚁,于习武之人更是功有神助。其二,却与一段神话有关。相传,当年嫦娥偷吃仙药,飞奔月宫。升至半空时,悔恨万分,舍不下后羿独留人间。想到悲怆之处,潸然落泪。后羿立于地上,用手接住,泪水汇于一处,竟结成了一颗玉珠。他精心收藏起来,传至今日,便是这‘月玲珑’。”
  皇甫英缓下语速,“因此这‘月玲珑’的另一奇处很是有趣。女子所用,并无异状。若是换了男子,只要身体一碰触,那奇物便会‘呜呜’鸣叫,声音悲戚,似在哭泣诉苦。”众人闻言,惊讶不已。皇甫英又道:“可据我所知‘南盗侠’李三思本是男儿之身,却又如何毫无声息的盗走了‘月玲珑’?”
  众人也是百思不解。
  皇甫英脑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丁亮!”他高声叫道,“丁亮的‘寒铁手套’!”一顿,又道:“寒铁产自极地冰川之下,其性属阴,若以它触及‘月玲珑’,便如女子一般,自然不会发出声响。”
  群雄一阵惊呼。四下环顾,却不见丁亮的踪迹。有人疑道:“只是那丁亮一直身处群座之中,未见其动,又是如何得手的呢?”
  众人心中疑团又起。
  皇甫英低头沉思,目光落到了手中的竹笺上,口中喃喃自语。忽地,他眼中一亮,双目环望周围,随后停在身侧的木杆上。“快把那画取下来!”他叫道。
  众人一脸茫然。
  皇甫英已恢复了初时的泰然自若,脸上竟带着莫名的笑容,“诸位,答案就在那四句打油诗中。竹笺上的是前两句,后两句在灯笼上,取每句的尾字,便是‘谜封画中’。这画挂于此处已多日,或许被人动了手脚。”
  侍从已将画捧了上来。
  那是一幅山水画。
  山峰,层峦迭嶂,嵯峨削耸。怪石,嶙峋堆叠,崚嶒密列。苍松,郁郁凝翠,参天怒拔。涧水,潺潺湲湲,清泛银花。一个手展摺扇的背身书生立于绝崖。画功平整,似出名家手笔。
  皇甫英将画平铺,仔细察看,终于发觉那画纸较厚,似有玄机。遂命人取来小刀,窄窄的割下画的一边,用刀尖一挑,破开厚度,整张画俨然成了一只大信封,里面的信却是一张平铺着的薄纸。背面有字:“神玉置于月下,其间光华与月象同盈亏。月盈,光华盈。月亏,则光华亏。朔时似乌金,望日如明珠,故曰:‘月玲珑’。”
  众人连连称奇。
  皇甫英眉头一皱,自语道:“凡得此宝物之人,必将其藏匿于内室的隐密之处。又有几个会置于野外,晓其玄妙!”他心中一动,“原来如此!方才‘天狗’食尽月亮之时,那宝物尚未被盗,只是已随月象变化失去了光华,黑如乌炭,没入夜色中。大家惊骇之下,竟未细观。丁亮借此时机,伴着那些多事之人入亭盗宝!”
  众人如梦方醒。有人叹道:“只是想不到丁亮形貌猥獕,竟是那名动一方的‘南盗侠’!”一时间,叹声不绝。
  “只怕我那机关也被他破了。”皇甫英摇着头。
  庄丁将亭内的方桌抬出。皇甫英走上前,将红绸的下摆撩起,拉开柜门,一看之下,竟呆住了。
  只见其间蹲坐一人,脖颈通红,双目怒瞪,牙关紧咬着一根绷得直直的银丝,却是一动不动。
  “丁亮!”有人惊叫。
  皇甫英上前小心翼翼的拉住那根银丝,轻轻地拍开那人穴道。禁穴一解,那人松开牙齿,倏地窜出桌外,跌坐地上。
  皇甫英缓缓伏下身子,猛地向后疾退,银丝一松,几点寒光从柜底射出,竟打穿桌面,向上飞去。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那地上之人更是一身冷汗,张口大骂:“你个龟孙子,老子跟你没完!”
  有人问道:“你,你是丁亮?”
  “当然是我,这还有假吗!”
  “丁大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皇甫英走近丁亮。
  丁亮脸色忿忿,咬牙切齿道:“应皇甫庄主之邀,我昨日便已到了这里,岂料却被那龟孙子擒来此处,受这一天一夜的鸟气!”
  “那人是谁,又为何与你为难?”
  “我--”丁亮环顾了一下四周人群,“我……”他自知理亏,声音渐弱。
  “此人好高明的易容术!”皇甫英摆首轻叹,“你是否看清他的形貌?”
  “他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丁亮猛地看见待从手中的画,大叫:“就是他!”
  众人目光一齐聚去,却都如见鬼魅,伫立当场。
  画中依旧是山峰、怪石、苍松、涧水,只是那个立于绝崖之上的背身书生已不知何时转过头来,一张俊脸,似笑非笑,凝视众人。
  皇甫英也是一怔,但转瞬间又恢复平静,他接过画,撕去表层。下层纸上相应的位置正是一个人脸的画像。
  皇甫英慨叹道:“这画的两层上薄下厚,抽出中间那张信纸,下层的画像又岂能不映出来。此人心思缜密,委实世间少有!”他的脸上再次浮现出了笑容。
  
  易寻世外桃园,难觅李家莲庄。
  的确,除李家人外,江湖上没有人知道“莲庄”的所在。
  这里到处生着莲,含苞欲放的莲,无论是什么季节。
  莲园一角的小屋内此时传出阵阵笑声,还有酒香。
  李三思在饮酒,与娇妻薛兰儿,还有对面的一个薄唇皓齿的俊儒男子。
  三人一般的年纪,一般的兴致,一般的醉意。
  李三思端过酒杯,一饮而尽,笑道:“天下人又怎会想到,世间第一智者‘笑诸葛’李三啸竟是我的亲兄弟!二弟上通天文,下晓地理,这次可真帮了我的大忙!”
  对座的李三啸将杯中斟满酒,道:“世间万物诸多变幻皆有规律可循,预测天象亦是如此,并非难事,倒是大哥的那些奇思妙计,让小弟佩服得很。”
  李三思淡去笑容,叹道:“若不是姜夫人坦诚相告,要盗那宝物又谈何容易。”他眼中现出几许感伤,怆然道:“可怜她一家为奸所害,孤儿寡妇落难流离,凄然无助。这次送还‘月玲珑’,总算物归原主,也了却她们的一桩心愿。”
  薛兰儿见丈夫神伤,忙引开话题:“思哥,那丁亮也是功不可没呀!”
  “欺男凌女,行止卑劣,该吃些苦头。”李三思渐露笑容。
  薛兰儿嫣然而笑,拾起酒杯,轻啄一口。李三思摇头苦笑:“你若是再喝下去只怕咱们的孩子出世以后,也成了个酒鬼。”他看了一眼妻子高高隆起的肚腹。
  “大嫂已服用了我调制的安胎药,这点酒不碍事的。再过一个月,江湖上便会盛传‘鸳鸯侠侣喜得一子’,到时可真羡煞旁人啊!”李三啸手中正把玩着一块莲纹玉佩。
  薛兰儿含情的望了丈夫一眼,转过头,道:“那有什么可羡慕的,倒是二弟你,打算何时才给我们带回个弟媳?”
  李三啸的目光突然黯淡了下去,盯着手中的玉佩,默默不语。李三思也皱起眉头,只顾饮酒。
  薛兰儿瞧出异状,话锋一转,“二弟可还记得方才我们打的赌,你输了还不兑现。”
  李三思看着弟弟,不知妻子又弄什么玄虚。
“方才,我说你必在寅时之后回来,二弟却是不信,于是我们便打了赌。倘若我输了,这一夜便不出一声,不言一语。若是二弟输了,他说告诉我,他的那个木匣里倒底藏了什么神秘宝贝。结果,如我所料,你还是先去了姜家。”薛兰儿神气自得,瞧向丈夫。却见李三思眼中精光暴闪,她心中一惊,正在思忖之际,李三思兄弟二人已飞身屋外。
“哈-哈-哈-”阴森妖异的鬼笑振颤着园中的每一片莲叶。
  薛兰儿出来的时候,声音已远去。她看见丈夫立于廊前,脸色凝重,手掌上展着一块翠绿手帕。
“逍遥巾!”薛兰儿盯着手帕上绣的红色骷髅惊叫。
“她又回来了!”李三思叹息着,眼中精光渐没。忽地,他神情一变,叫道:“糟了!姜家人!”

  清晨。
  李三思伴着缕缕霞光一齐跃入莲庄。
“大少爷,你可回来啦!少奶奶晕倒了!”一个侍女早已侯在廊口。
  话音落时,李三思已推开了妻子的房门。
  薛兰儿躺在床上,身边一个丫鬟服待着。李三啸眉头微锁,正在深思。
  李三思闪到床边,凝注着妻子仿佛沉睡的脸。
  “二弟,兰儿怎么了?难道昨夜受惊吓,动了胎气?”李三思转过身。
  李三啸默默摇头,还在思索。
  “莫非是饮酒过量,伤了身体?”
  “大哥,你看一下大嫂的右手掌。”李三啸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李三思心中不解,翻过了妻子温热的手。她的手掌白皙纤弱,更似凝脂,掌心正中却泛起一道弯弯的红晕。李三思不禁一怔,脱口道:“兰儿中了毒!”
  李三啸又摇了摇头,道:“她气血正常,不似中毒,倒像--”
  “什么?”
  “像是--”李三啸长吁一声,“受到诅咒!”
  “诅咒!?”李三思坠入迷雾。
  薛兰儿手指一动,悠悠地转醒过来。李三思握住她的手柔声道:“兰儿,感觉怎样?”
  “我没事,只是头很晕。思哥,姜家人--”
  李三思面露悲色,低声道:“姜氏全家妇儿都没放过,她好狠!”
  薛兰儿轻叹一声,默默无语。
  李三思又转过头,道:“二弟,方才你说兰儿受了诅咒?”
  李三啸微微颔首,缓缓道:“传说,很久以前,某处密林之中住着一支部落,他们和气友善,世代繁衍生息,皆是如此,过得安心宁和。哪知,有一日突然闯入一伙恶盗,烧杀掳掠,无恶不作。善良的族人无力反抗,沦丧于刀俎之下。正当那伙恶人大肆兴乐之际,却都惊奇的发现自己的手掌上现出弯弯红印。更为骇人的是,随着一天天的过去,那红印竟增大变圆。不过月余,恶人尽数暴毙。后有人传言,那部族信奉神明,尊月为神。恶人荼毒生灵,遭了诅咒。又因红印的变幻酷似月亮,便称之为‘月煞’。”
  “‘月煞’?可是我们并未--”
  李三思心中猛地一颤。
  “‘月玲珑’!”

  “咚-咚-咚-”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已是三更天。
  两条人影掣电般闪进神鹰山庄。
  “奇怪,怎么没人?”
  “嗯,去后园!”
  是李三思兄弟的声音。
  二人正要提步,忽见一条绿影从廊内向外射出,去势之快令人心惊。
  “糟!迟了一步。”李三思飞身落向后园。李三啸则反追那遁去之人。
  后园同样没见一人,偌大的庄子竟然死气沉沉。
  “哎--”北厢房内传出了一声男子的低吟。
  李三思意动形动,已推开了那屋房门。
  微弱的烛光下,一人坐在地上按着胸口,浑身正不停的颤抖。
  “皇甫大侠,你伤在何处?”李三思出手如电,点了那人几处穴道,止住他的疼痛。这人正是皇甫英。
  “我,我内--,咦,你--”皇甫英惊奇的看着面前之人。
  “在下李三思,行事鲁莽,还请庄主恕罪!”
  皇甫英闻言心中一震,盯住李三思的脸,打量半天,“咕咚”一声,竟硬生生地跪了下去。
  “皇甫大侠,你这又是为何?”李三思伸手扶住了他。
  “李少侠,你待我皇甫家恩重如山,我竟不明善恶,设计擒你,真是糊涂啊!”
  “哎,那事好说,皇甫大侠,你先起身说话。”李三思将皇甫英搀坐到椅子上,道:“皇甫大侠,你伤势如何?”
  “哎!这病痛也非一日所得,虽时常发作,暂时还要不了命的!”皇甫英伤痛已止,气色好了许多。
  李三思心中稍缓,暗道:“还好,她未到后园。”
  皇甫英依旧注视着李三思,眼中竟渗出了泪水。颤声道:“李少侠,一年前我被仇家追杀,若不是你当日在我背后贴上那片示警竹笺助我逃走,我一家老小早已命丧黄泉,又怎会有今日。只是少侠行善匿影藏形,不现首尾,因此我们一直不知是何人救我全家!”皇甫英神情甚是激动,“中秋的前夜,少侠在吴管家的背上贴上了竹笺,我已认出是你的手法,只是诗句残缺,我未能领会其间含义。直到第二日见到诗的后两句,我才恍然大悟,这千方百计要抓之人,竟是我的大恩人,我真是浑帐!”说着,皇甫英又要屈膝下拜。
  李三思连忙将他扶住,笑道:“皇甫大侠,你这岂不是要折杀了小弟吗?一年前之事,举手之劳,你又何苦如此挂怀!只是你这伤痛,不知--”
  “李少侠可知我平生最得意的是什么功夫?”皇甫英长叹一声,问道。
  “‘铁臂神鹰翔空,烈鹰毒爪伏龙’,皇甫庄主的成名武功应是这烈鹰毒爪。”
  “唉!少侠不知,若练此功,每日必用断肠草汁液浸泡十指,时日越久,功力越深。我浸淫此中,无法自拔。直到半年前,胸腹之中时常剧痛,便去请来韩医仙,他果然医术高明,一眼便看出我症结所在。原来那断肠草本是一种奇毒,于人甚为不利,但毒效发作却异常迟缓。我当时急功近利,每次练功要浸泡半日之久,因此,那毒已深入腑脏。而且,据韩医仙说,我中毒之深也十分罕见,以致五脏六腑早已移位,虽不致立时丧命,却也活不过一年半载。”皇甫英垂头苦笑,忽地又抬起头,道:“不知少侠此行却是为何?”
  “为‘月玲珑’!”一人从门外闪了进来。
  “这是舍弟李三啸。”李三思介绍道。
  皇甫英一怔,“李三啸!‘笑诸葛’李三啸?”
  李三啸拱手施礼,“正是区区在下。”
  “哈-哈-哈-”阴森妖异的鬼笑由远及近,一团绿影鬼火似的飘入屋内,落入李三思手中,是一块绣着骷髅的绿色手帕。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嘿-嘿-”李三啸一声怪笑,击落几颗射向自己的银针,冲向门外。
  皇甫英大惊失色,对李三思叫道:“少侠当心‘逍--’”忽见两点寒星向自己心口疾射。李三思也是一惊,忙将手中巾帕掷出,“呼”地卷落一枚银针。另一支却没入皇甫英的左胸之中,皇甫英一头栽倒,挣扎几下,便不动了。
  “‘逍遥鬼手’杜芊芊!”李三思代皇甫英将话说完。

  一辆蓝篷马车在林荫道上飞驰。马夫口中不住吆喝着。
  李三思挽着妻子的手坐于篷中。
  “思哥,我们此行可有把握?”薛兰儿精神已好了许多。
  “据二弟说,那个部落的后裔大多居于苗疆,定有人能解开‘月煞’的咒语。”显然,李三思是在安慰妻子。
  “思哥,你真的相信那个传说?”
  李三思并未回答,突然揽住薛兰儿闪身篷外。
  同时,马车绊上巨石,“轰”地连篷滚翻。
  惊魂未定,薛兰儿又大叫道:“蛇!”
  蛇!到处是蛇!
  刺耳的箫音忽起,一道金光射向四蹄乱捣的惊马,那匹马一声嘶鸣,颓然倒下,口吐白沫,脖子上“嗞嗞”冒着青雾。
  马夫呆坐地上,吓得魂飞魄散,竟未觉察到一条蝮蛇已欺近自己。白影忽闪,蝮蛇被抛出丈余。李三思衣袂飘飘,立于马夫身边,手中握着一截树棍。
  “阁下好功夫!”树后晃出六个人,手中提着弯刀。说话的是一个手持竹箫的黑脸壮汉。“我们本不想惊扰二位,但事与愿违,阁下务必跟我们走一趟。”壮汉语气生硬。
  “凭什么?”李三思微笑着。
  “就凭它!”黑脸壮汉的手指向站在远处的薛兰儿。
  薛兰儿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一条金色小蛇伏在她的肩上,吐着红芯,蠕蠕而动。
  “阁下已经见识过‘小金龙’的厉害。”黑脸壮汉看了看中毒而亡的马,“只要我吹响手中的竹箫,那--”
  “你不会的!”李三思仍在微笑。
  “你是嘲笑我不敢吗!咦--”
  白影闪没,几人眼前一花,手中一沉,心知大事不妙,连忙拔刀出鞘,还招自卫。六人合力一击,“叮当”一阵乱响,硬将白影迫了回去。再定晴一看,李三思依然站在原地,单手背于身后。
  黑脸壮汉看了一眼众人弯刀上的裂痕,面露惧色,颤声道:“看来得让尊夫人吃点苦头了。”说罢,举箫便吹。但他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其余几人怔怔的看看他口中叼着的那截树棍,又望望李三思手里握着的竹箫,已然意识到方才瞬间发生了什么。
  “把它带走!”李三思伸出背于身后的右手,抛出一团物事。黑脸壮汉出手接住,心里又是一沉,手中抓着的竟是那条金色小蛇!
  “李三思,你自恃武艺超群,亵渎神灵,迟早会遭报应的!”言罢,黑脸壮汉与同伙疾退而去。四周的蛇也“唰”地遁入林中。
  “亵渎神灵?”李三思茫然不解,并不去追赶那几人。他仇家众多,对此早习以为常,懒得去想他们的意图。遂转过身,扶起坐在地上车夫,给了几锭银子,打发他上路。车夫千叩万谢后,跌跌撞撞地离去。
  李三思走近薛兰儿,除下右手戴着的“寒铁手套”,说道:“兰儿,前面应该有村庄,我们到那儿雇辆车,只是这段路可委屈你了。”
  薛兰儿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啊!”前方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
  当李三思夫妇赶到的时候,那马夫已倒在血泊之中。
  “竟连一个马夫也不放过,方才真不该放他们走!”薛兰儿愤愤道。
  “好像已不用我们出手了。”李三思看着前面地上横着的六具尸体。
  一块绣着骷髅的手帕从空中缓缓落下。
  “哈-哈-哈-”一条纤纤绿影随着鬼笑飘然而至。“是的,不用你们出手了。我已将他们同那个马夫一齐打发了。哦,对了,还有那姜氏一家!”
  “杜芊芊,你到底想怎样?”薛兰儿怒气冲冲。
  “想怎样?你知道啊!当年我立下毒誓,凡受过李三思恩惠的人,我都不会让他活在世上!李三思负心于我,我便让他负天下人!哈-哈-哈-”鬼笑伴着绿影渐渐远去。
  李三思闭上双眼,仰天长叹。

  劲涛狂澜,浑波涌浪。
  在李三思的记忆中,渡过这条江便是苗疆的都城南绍了。
  “思哥,此处水势宽阔,却不见船只来往,我们怎么过去?”二十几个昼夜的奔波和“毒咒”的折磨,使身怀六甲的薛兰儿清瘦许多,恹恹弱弱。
  “是很奇怪!才过黄昏,怎么没有渡船?”李三思也是满面倦容。
  “那边有人!”薛兰儿指向岸边。
  他们走近时,却都惊呆了。
  江边坐着两个人。一个老翁,皓首银须,正在垂钓。另一个是老妇人,口中念念有词,手里拿着一把短刀,不时割向自己已满是刀痕、流血不止的手臂。
  薛兰儿惊叫道:“婆婆,你这是干什么?”
  老妇人瞥了他们一眼,沉声道:“凡夫俗子,又怎能知晓我这祛病驱邪的‘心灵归心术’。”言罢,双目紧闭,再不理二人。
  李三思无奈,转向老翁,欠身道:“老丈,多多吵扰,请问这江上可有渡船吗?”
  “没有!”老翁冷冷道。
  “那何处还有渡口呢?”
  “没有!”
  “可人们是怎么过去的?”薛兰儿奇道。
  “没有人能过去,这条江中不会有活物的。”老翁依旧冷冷地。
  李三思一怔,转尔笑道:“那么,老丈又怎会在此钓鱼?”
  “不是鱼,是人,死人。”
  李三思这时才注意到老翁手中的渔杆比平常的粗得多。
  老翁扶着老妇人站起身,看了他们一眼,摇着头走开了。口中喃喃自语:“可怜江上孤魂,我明日再来拉你们上岸。”李三思望着两位老人单薄的背影,默默不语。
  “船!有条船!”薛兰儿的脸上终于有了生气。
  一艘大船缓缓地向岸边驶来。漂到近处,却迟迟不肯靠岸,任凭他们如何的挥手。
  “思哥,他们不肯靠岸,不知在弄什么玄虚。”薛兰儿有些急了。
  “已近十五,我们所剩时间不多。这江中有船已是不易,纵然是贼船,我们也要上。”李三思揽起薛兰儿,一纵身跃出十几丈,踏上了那船的甲板。
  汗,从两人的面颊上滚滚而落。这是他们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接着薛兰儿开始连呕不止。李三思紧紧地握着妻子的手,瞳孔在不断地缩小。
  甲板已被血染成红色。
  断肢、残尸、内脏散零到处,人发成毡,皮肉化泥,整条船上竟没有一个完整人形。几种不同颜色的黏稠液体搅着未干的血水发出令人窒息的腥臭。
  船上,阴风飒飒,血肉遍布。空中,彤云密布,惨雾弥浸。
  薛兰儿还在呕吐。李三思拥紧了妻子,攥着的拳头格格暴响。
  船已向江心漂去。
  “嘭!”船身一阵颤动,撞上了硬物。底舱已被撞破,江水迅速地填满了空舱。船在下沉。
  “嘭!”一次更剧烈的撞击,将船板震成碎片,漂散江面。
  李三思抱着薛兰儿,站在一块较大的船板上,双脚已没入水中。忽然,他脚下的船板开始旋转,四周的碎片也围着他们画圆。
  “是漩涡!兰儿,抓紧我!”李三思抱着妻子旋转急升,在空中一折,足点水面,射出漩涡,落在一块长板上。漩涡忽缓忽急,竟向他们卷来。李三思心中大惊,放下妻子,拾起两块木板,双臂齐划,拨击水面。长板载着二人急速的窜了出去。
  身后的漩涡越来越远,前方的江岸愈来愈近。

  这是南绍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
  客栈是苗家开的,可跑堂的伙计却是个汉人。因此,他对李三思夫妇倍感亲切,笑意盈盈,兴冲冲地忙着为他们上齐酒菜。
  “小二,你还磨蹭什么!快去提酒来!”邻桌是四个苗家汉子,说话的那个浓眉乌须。
  店小二应了一声,跑入内堂。
  “对他们那么客气,还嫌汉人害得我们不够惨吗!”乌须汉子回头瞪了李三思夫妇一眼。“船不能渡,渔不能打,又死了那么多人,那李--”
  “盖大哥,咱们别提那伤心事,喝酒!”旁边一人说道。
  李三思夫妇面面相觑。
  “嗨,听说王宫中又闹鬼了!”邻桌的四人窃窃私语,“闹鬼?那还不是因为--”“别乱说话,不想活命啦!”,“唉!你们怎么如此怕她。算了,小二,结帐!”
  酒足饭饱,店小二领路,李三思扶着虚弱的薛兰儿,进了一间天字号上房。他掩上房门,掏出一锭金元宝,递予店小二。
  “客官,您有什么吩咐?”店小二眼中一亮。
  “告诉我们,最近这里发生了什么?”
  店小二眼中的光亮淡了下去,“这里物丰食足,人们日作暮息,安居乐业,原本是一片大好家园。可近来发生的怪事把一切都改变了!”
  “什么事这么严重?”薛兰儿羸顿委靡,好奇心却丝毫不减。
  “两个月前,城中有很多人染上了风寒,头痛脑热,寻医用药却不见好转,且日日加重,人们开始绝望了。哪知,奇迹竟出现了。”店小二的眼中又亮出光芒,“一夜之间,所有病人竟尽去病痛,无恙如初!”
  李三思夫妇惊奇不已。
  店小二又缓缓道:“人们认为是神灵庇佑,才脱此大难。这南绍城中的百姓大多世代相传敬奉月神,又是拜月教的信徒,因此,便请出术士,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开坛祭祀。”
  听至此处,李三思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二位客官定已知晓那夜所发生的事。‘天狗食月’本是奇事,却又出现在中秋夜,更是亘古未有。祭拜的人们惊恐万分,不知所措。过几日,便有人传言,说是中原有个巫师在那夜施了邪法,将神月给蔽了起来。人们自然是愤愤不平。就在这天,突然有人从江中打捞起一具残尸,死相奇惨。正当官府全力缉拿元凶之时,江岸上又漂上几具残尸。随后,竟越来越多,情状惨绝人寰。船家不敢摆渡,渔民无胆下水。整个城中人心惶惶。于是有人说是那中原巫师冒犯神灵,激怒了月神,降罪于人间,才发生了如此惨事。据说王宫中已派出高手,去擒那肇祸之人,却是有去无归
。”
  李三思夫妇相视无语,想起了那日在林中的拦路人。
  “哦,对了,前几日听说王宫中又闹鬼,还死了几名侍卫,也是尸身不全。其实王宫闹鬼也非近日才有,自从--,自从那女子嫁给大王,宫中便常有事发生。”店小二的声音越来越小。
  “谢了,小二哥,你去忙吧。”
  店小二应了一声,转身出门。
  李三思掩上房门,沉声道:“窗外的朋友,何不进来坐坐?”
  窗子敞开,一人闪身屋内,是个一袭苗装的中年男子。那人抱拳施礼,道:“在下多有不敬,还请恕罪。敝教教主有请李少侠移驾一聚。”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因为李三思知道这是一条最近的路。
  但站在他面前的老者,却并不像一只虎。老者身形颀长,银眉白须,清癯的面容,隐隐现出王者之气。
  “阁下便是‘拜月教’的教主吧?”李三思环望了一下这间小竹屋,冷冷道,“我不明白你们将这里的惨事嫁祸于我的真正意图。”
  拜月教主轻叹一声,缓缓道:“在这苗疆之地,长居着黑苗与白苗两族人。由于种种原因,两族素来不和,动辄发生争斗。直到半年前,两族酋长为了缓和矛盾,决定联姻。于是白苗族便将他们的圣女嫁与了我们黑苗族的族长巫王。这本是一件好事,百姓也为之欢呼庆祝。可哪知,后来所发生的,却不得不让我们怀疑白苗族人的用心。”他脸上渐露怒色,“自从白苗圣女入宫后,宫中时常闹鬼,且还有人失踪。随后,城中百姓身染顽疾,久治不愈。我们素晓白苗人深谙咒法,便遣人暗查。竟发现那白苗圣女夜里并不在自己的寝宫,而时常出没于城外江边。我们将此事上奏巫王,岂料,巫王已被她的美色所迷惑,不纳忠谏,反而立她为巫后。此后,她变本加厉。中秋的‘天狗食月’虽为奇观,却也实属天象变化,并非人力所能为。不料,她却派人四处谬传,诋毁李少侠。这样她便可将后来发生的惨事,嫁祸于你,以脱干系。”
  李三思微微蹙眉,道:“我对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毫无兴趣。只想知道,是何人在内子的身上下了‘月煞’毒咒。”
  “‘月煞’!”拜月教主惊恐万分,“这是一种于白苗族失传已久的邪咒,中者月满便会心衰力竭而亡。这邪咒早已绝迹尘世多年,如今复现,不知白苗族居心何在?”
  “教主可有破解之法?”李三思心念闪动。
  拜月教主摆首轻叹:“毒咒既施,便无解法。尊夫人恐怕--”他忽然愁云稍去,“对了!据说白苗人施咒之时,常辅以神器。若是有神器相制,尊夫人身上的咒法势必大大削弱!”

  世上有种人最喜夜间劳作,李三思便是其中之一。
  这高高的宫墙和众多的侍卫,对他来说,无异于土围草芥。
  他轻逾棉絮,飘入王宫的内院。同时,一个人影在他的眼角闪没,长发乌丝,似是女子。
  李三思心底冒出丝丝寒气,异样的感觉袭卷全身。他无法想像人类也可以如那种冷血动物一般滑行。可那人的确是在滑行!
  “她又去了江边?”李三思暗道,“不知是否将神器带于身上!”心念转动,他已闪进一间亮着烛火的房中,“依拜月教主所说,这应是她的寝居。”
  房中无人,李三思细致搜索,却不见异处。他目光如炬,猛然瞥见床帐之后隐隐透出光亮。
  那是一个镶着珍珠的锦盒。
  “如那教主所料不差,这盒中之物便应是解咒的神器!”李三思心中狂喜,掀开锦盒。
  房中霎时金光大盛,映照着他那张吃惊的脸。
  锦盒中一个金光粲粲,一个柔色似水,竟是两颗闪闪的明珠。
  如此的轻而易举,有些出乎他的预料。略为迟疑,他将二珠俱揣怀中,闪出屋外。
  一条蓝影疾矢般的从他身边掠过,没入夜色。
  李三思心中一阵悸动。是那种身坠无底之渊的感觉。

  “兰儿!”
  李三思轻轻唤醒床上双目紧闭的妻子。
  薛兰儿面无血色,澄澈的眸子中已不再泛出往日的灵光,显得空洞无神。凝脂般的手掌上现出一轮圆圆的红晕,有如窗外悬着的皎月。
  李三思心中一阵酸楚,将手探入怀内。
  瞬间,他犹处极寒之中,周身的血液凝固了。
  一颗柔色似水的明珠在他掌中散出凄冷的寒光,却没有了那粲粲金光的映衬。
  李三思感觉到他的自信、桀骜、张扬已被方才那个蓝影连同另一颗明珠一并盗走。
  “思哥,世间哪有什么神器,不要再为我费神了。”薛兰儿了声音细若蚊蚋。
  李三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兰儿,别说傻话。你看,我这不是将神器取来了么。”他把那颗明珠放入妻子掌中,这也是他仅存的一点希望,或许会有奇迹出现。
  但希望还是破灭了,奇迹也并没有出现。薛兰儿的气息继续衰弱下去。
  “兰儿,我再去一次王宫,你等着我!”李三思心急如焚。
  “思哥,别再走开,我只想要你伴在我身边。”薛兰儿的目光渐渐开始涣散,“嗯,我感觉好累,真想大睡一场。但我又怕一睡过去,永远也不会再醒来。”
  李三思心如刀绞,眼中泪光闪动。
  “思哥,你讲些故事给我听,别让我睡过去,好吗?”薛兰儿努力地睁着双眼,“对了!就讲你从不愿提起的那件事。”
  李三思握住妻子冰冷的手,眼中透出另一种神采。“兰儿,其实我与二弟并非亲兄弟。在我很小的时候,便父母双亡。是李家夫妇将我抱回莲庄,抚育我成长。我与二弟一起习文、练武,他们都待我如亲人一般。让我共享这本不属于我的天伦之乐。后来,二弟在外面结识了一个叫莲儿的农家女孩,她秀外惠中,清丽可人,十分讨人喜爱。很快便与二弟成了亲,一家人其乐融融,亲情无限。”李三思看着妻子听得入神,心中稍宽,“怎奈好景不长,我在一次外行时不慎染上了一种怪疾,带回莲庄。庄内几名家丁和已有身孕的弟妹莲儿因我也染病上身,不过数日,便有人死去
。后来得知,此病只有用灵山仙芝才能治愈。大家千辛万苦,终于弄到一支。犹豫再三,义父还是在我昏迷时喂我服下。结果,弟妹--”李三思发现妻子眼中泪光点点,竟有了些生机,心中惊喜,接着道:“弟妹过世后,二弟痛不欲生,终日精神恍惚,寝食俱废。然而,最不可思议的是,就连庄中的莲花竟也在一夜之间尽数凋谢!真是天见犹怜!后来,莲又生出蓓蕾。可是它们却一直含苞待放,不再绽开!”李三思忽然发现妻子的目光愈发明亮,心中一个念头猛然闪过。
  回光返照!
  他的心弦骤然绷紧。
  “思哥!我--”
  “怎么!?”
  “我,我--,孩子好像要出世了!”
  
  一颗金光粲粲的明珠映照着这间小竹屋中的两个人。
  “哈哈哈--,居然能从李三思的身上盗出宝物,阁下才应是天下第一神盗啊!”一个身形颀长、面容清癯的老者轻捋着银须。
  “只可惜这并不是教主你想要的水灵珠。”声音尖细嘶哑,发自一张鬼面具的后面。
  “那白苗妖女已失了水灵珠与这圣灵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斗我不过。”
  “那可要恭喜教主能得偿所望了!”
  “阁下又何尝不是呢!哈哈哈--”
  “嘿-嘿-嘿-”漆森森的鬼面具随着笑声颤动着,那人颈下悬着的莲纹玉佩摇摇欲坠。

  “哇--”
  清脆嘹亮的婴啼,止住了李三思踱来踱去的步子。
  “恭喜大爷,母子平安!”客房中传出接生婆破锣般的嗓音。可在李三思耳中却似银铃清响。
  “是个男孩儿?”李三思推门而入。
  接生婆摇着头,笑道:“不是一个,而是一双。是对双胞胎!”
  床上的薛兰儿面带红晕,喘息不止。已不见了方才的危情。她身边的两个婴儿四肢粉白,五体修健,正呱呱而泣。
  李三思翻过妻子的手掌,之上的红印竟已大减,只剩下弯弯的一角。
  “客官,这有你一封信!”店小二急冲冲的跑上楼。
  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杂声。
  “哦,是搜捕的卫兵。听他们说,宫中被人盗去了几样东西。”店小二向盯着自己的李三思解释道。
  “大婶,内人现在可以下床走动吗?”李三思递予接生婆一锭金子。
  “看你们都像练过武的,应该不碍事。”接生婆直盯着金子,竟忘记了疑惑。
  “兰儿,你带着孩子出城等我,我去引开他们。”李三思小声说道。

  城门下人头攒动,布满了卫兵。
  有几人已向薛兰儿走来。她手中握着那颗明珠,冷汗浸透全身。
  那几人越走越近。她灵机一动,将明珠塞入一个婴儿的襁褓。
  “好了,过去吧!”卫兵没有搜到任何东西。
  薛兰儿如获大赦,直奔城外。
  “总算躲过一劫!”她抱着两个婴儿,跑进一片树林,还在为方才的机敏而沾沾自喜。
  “李夫人,为什么走得这么急呀?”不知从何处突然窜出几个人,将薛兰儿团团围住。薛兰儿认出为首的那个是曾出现在客栈窗外的中年男子。
  “李夫人,只要你交出水灵珠,石某确保你们母子无恙。”中年男子出手如电,已从薛兰儿手中抢过一个婴儿。
  “啊--”那男子的叫声比薛兰儿的更加凄惨,几点闪星破空而逝,没入了他的左眼,登时血流如注。他手中一轻,婴儿又被夺走。
  “哈-哈-哈-”阴森妖异的鬼笑夹杂着婴儿的哭叫声渐渐远去。
  一块绣着骷髅的翠绿手帕,在秋风中幽幽舞动。

  圆月,寒水,石台,凄风,人影,叫骂,鞭声。
  波光粼粼的水塘几乎包围了这块几十丈见方且挤满了人的坪地,地面正中垒着一个青砖砌成的大石台。其上直立一根乌漆的铜柱,腕粗的钢链千缠百绕的锁着一个人。确切的说,是个人身蛇尾的人。她长发垂肩,薄薄的丝衣上浸透着道道血痕,几颗无助的泪珠从那张清丽的面颊上滚滚滑落。
  “啪!”鞭声响过,她身上又多了一条血痕。
  “这一鞭,是为了江中那些死难的百姓!”拜月教主站在石台前,慷慨激昂。“下一鞭,是为了他们的亲人!”
  “教主,巫后娘娘平日对咱们百姓体贴关怀,又怎会加害于我们呢!何况,何况教主说的证据也不致定娘娘这么大的罪呀!”台下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但声音很快便被一片吵骂声湮没了。
  “众位父老乡亲,你们可知那些受害者是如何死的吗?”拜月教主神色忿忿,“他们死于‘百色毒牙’之下!因此,死者身上都会留下多色的液体。那是‘千年蛇精’修炼的种毒功。他们练功时,须让毒虫叮咬自己的手臂。你们看--”拜月教主指向了柱上的巫后。
  巫后痛苦的摇着头,破裂的袖口下透出满臂的疮痏。
  台下又是一片怒斥声。
  一阵清亮的掌声响起,压熄了台下的叫骂。“教主好俊的唇舌,唇如枪剑,舌似机簧。真是让我李三思大开眼界呀!”他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李三思!是教主所说的那个中原巫师!”有人惊叫。
  李三思邪邪地笑,“果然是教主抬举在下,给李某戴了这么高一顶帽子,却不知教主意欲何为?”
  “李三思,那妖女罪恶滔天,你这同谋也救不了她的!”拜月教主寒着脸。
  “教主,依你所言,巫后娘娘被毒虫叮咬,可又怎会咬出那样的刀痕呢?”李三思看着巫后臂上的条条疤痕,“据我所知,苗疆有一种‘心灵归心术’,便是用刀割破自己的手臂,以鲜血化作灵力,来祛病驱邪,救死扶伤。两月前,城中百姓身染久治不愈的顽疾,想必便是巫后娘娘不惜耗血,夜间至江边施用此法,才使大家逃脱厄运。难道这便是教主所说的罪恶滔天吗?”李三思走向台前。
  拜月教主听着人群中的噪动声,脸色铁青。“李三思,你再向前走半步,看他们会怎样!”
  石台边晃出两纵人,刀枪森列。刀锋架在双手被捆的薛兰儿颈上,枪尖指向另一边裹于襁褓之中的婴儿。
  “素闻南盗侠身手不凡,但却不知阁下能否分身救得两命!哈哈哈--”拜月教主终于撕破了嘴脸。
  忽然,人群中射出一道人影,直向婴儿。同时,李三思也闪向妻子。
  没有声响,没有尘起。二十几个人皆倒在自己的兵器下。
  “大哥,小弟险些来迟!”抱着婴儿的正是李三啸。“我已查明,那‘月煞’并非诅咒,面是一种苗疆奇毒。用这毒龙胆,以毒攻毒便可化解!”他抛出一粒红色药丸。
  李三思出手接过,为妻子除去绳索,亲自将药丸送至她口中。
  躺在地上的十几具尸体突然直挺挺的弹起,拔出插在自己身上的弯刀。李三思一惊,护住妻子,与二十几道空洞呆滞的目光对视着。
  一声长啸,李三思冲入刀光中。那些人再次倒下,又复弹起……
  “少侠当心!他们已被人植入傀儡虫,是杀不死的!”被锁于柱上的巫后惊叫。
  倒下,弹起。倒下,弹起。他们身上刀痕累累,李三思口中气喘吁吁。紧密的刀光已将他逼到了水边。
  水塘中清波荡漾,阵阵涟漪。几片椭圆的紫萍在波光中浮浮沉沉,带起一圈圈水纹向四周散去。荡至尽处,复折回来,汇成了一股细碎的涡流。涡流越汇越大,愈转愈急,卷绕着浮萍将水面撕拧成千万道劲流一齐旋转。几个人被李三思打入水塘,瞬息间便吞没于漩涡之中。而后,水中殷红翻滚。几截残肢被甩出漩涡,落到塘边。一只庞大的生物缓缓浮上水面,七颗巨蟒般的兽头不停的晃动着。
  “水魔兽!”惊惧的人群哗地闪离了水边。
  “哈哈哈--,的确是水魔兽!神兽一出,无人可挡。苗疆之中,我不称王谁称王!”拜月教主狂笑不止。
  “未曾想百姓们染上的恶疾,竟是水魔兽的戾气所致!”巫后叹息着。
  “果然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只为了你的野心?”李三思已退到妻子身旁。“原本你想借白苗、黑苗连年争战一夺苗疆,怎奈两族和解修好。于是你便造出种种祸端,嫁祸巫后,以分裂两族。但你却为何将我卷入其中?”
  “哈哈,将你牵涉进来,并非我的主意。但事已至此,你们认命吧!”
  巨大的黑影由塘中飞向人群!
  惨叫迭起。血肉横飞,黏液淋漓。
  残臂、断腿、折骨、碎筋、蠕蠕颤动的内脏倾刻间零落四处。横尸若岭,肢骨如林。地上卷起腥风,空中洒落血雨。风雨过后,坪地上已不见几个完整人形!
  水魔兽的七只蟒头翻滚扭动,还在撕抢着一具残尸。
  石台上,李三思扶住摇摇欲倒的妻子。剑眉怒立,双目现出血红。他手中握着一柄银白长剑,疾射台下。
  “水魔兽七体交汇之处便是它的命脉!”巫后身上的禁锢已被除去。
  一阵硬物撞击声之后,李三思退上了石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虎口裂处流出的鲜血须着剑尖滴滴下落。
  台下几只巨头又开始抢扯起地上的尸体,不时碰撞在一起,发出“嘭嘭”闷响,几种不同颜色的黏液从它们身上浅浅的剑痕中渗出。
  “连李三思都难近其身,世上更无人可触到神兽的要害!”拜月教主忘形的狂笑。
  水魔兽撕碎最后一具尸体,带着令人作呕的腥臭,移向石台。
  李三思凝注着眼前长颈乱撞的庞然大物,他颤颤地身躯忽然平静了下来。“兰儿,还记得那日在江中的情景吗?”他将长剑稳稳地交于左手,“这怪手既为水魔,必深习水性,却为何追不上我们?”李三思眼中杀机腾现,“原因就是--”他的声音传自半空,“七首各怀私欲,心志不一!”
  人影再次掠入血场,七只长躯争抢着咆哮而向。人影一闪便逝,已窜至另处。兽头磕碰之后,转身袭去,却又扑空,相撞之声“咚咚”作响。李三思翩若龙腾,进如鹰隼,退似狡兔,东现西没。水魔兽群体扑滚,扭转翻腾,捕风追影,各据一方,自行其是。狂乱中激起地上层层血肉,铺天盖地,掩住人、兽的视线。人影身形随之逐渐缓了下来,终于没入巨兽旋起的红雾之中。
  狂笑声,惊叫声,恸哭声,极不和谐的搅在了一起,经久未绝。
  红雾散了,血肉洒落。一声轰然巨响止住了所有的声音。
  七只巨蟒僵直的伏在血池中,不再扭动。它们的连接处只露出一支剑柄,下面隐隐透出银白色的光辉。
  台下终于看到了一个完整人形。他碎如丝缕的衣衫还在滴着血,别人的,还有自己的。
喜极而泣的薛兰儿冲下石台,拥住丈夫。
  “现在你告诉我,害我之人到底是谁?”李三思盯着拜月教主。
  “是我!”李三啸的声音变得尖细嘶哑,“我先是安排皇甫英于中秋夜诱你去盗‘月玲珑’,后在南绍散布谣言,同时令大嫂服下掺入奇毒的‘安胎药’,杜撰了‘月煞’的传说,将你们骗至此处。怎样,这一路的凄风苦雨,景致倒还好吧!”
  “二弟,你,你怎么了?为什么要这样做?”薛兰儿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三啸怀中抱着婴儿。“大嫂,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这里面究竟藏了什么吗?”他从身后取出一个长长的木匣,轻轻地掀去盖子。
  一支碧枝玉蕾的莲花静静的躺在匣中。晶莹剔透的花瓣微微闭合,含苞欲放。
  李三思垂首不语,薛兰儿身躯轻颤。
  “这是莲儿亲手栽下的莲花。”李三啸的嗓音恢复了正常,“她说,待我们的孩子出世了,便要与这莲花一起成长,开放。”他的眼中柔情似水,“到时,我们养花育子,不问世事,与人无争。我们一直期盼着那温馨甜美的一刻到来。”他脸上洋溢着一种如醉如痴的幸福,但随即又被酸涩凄苦所取代了。“可她和我们的孩子都未等到这一天,她甚至没有看到这株莲花的盛开!”李三啸的眼底渗出了泪水,“我也没有看到。”他忽然瞪向李三思,眼中透出怨毒,“这一切都是因你所致,你便是罪魁祸首。但爹娘却将仙芝给了你!莲儿过世后,我暗立重誓,定要为她报仇。如
今,时机已到!”他从襁褓中拽出婴儿的一只手臂,“那‘月煞’本是大漠中的一种毒草,用在孕妇身上最为合适不过。它毒性奇特,中者一旦分娩,毒素便会分散于母、子体内,不出一月,你也必将感受到失去妻儿的痛苦。嘿嘿--”
  李三思夫妇看着婴儿白嫩手掌上的一弯殷红,大惊失色。
  “何况,方才大嫂服下的毒龙胆,虽可解百毒,却对‘月煞’毫无功效,反而会加速毒发!”李三啸阴冷的笑。
  “你说的是它吗?”李三思掌上托着一颗红彤彤的药丸。
  李三啸的心急速下沉。
  “看看这个!”李三思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甩向李三啸。
  李三啸伸手接住,略略看过,脸色大变,叫道:“皇甫英竟没有死!我明明已打中他的心口!”
  “可你却有所不知,皇甫英因练功而身中剧毒,以致腑脏移位,你并未打中他的心脉。”李三思叹息道,“那夜,皇甫英依据你的笑声,认出了你便是助他擒我之人,正欲告知,已被你发觉。当时,我却误将‘笑诸葛’的‘笑’会意成了‘逍’,枉费了他的一片苦心。”李三思拖着沉重的身躯,走向石台。
  拜月教主冲着李三啸大叫:“快将那婴儿给我!”
  李三啸并未理会,摇了摇头,叹道:“大哥,你总是胜我一筹。既然如此,我不会让侄儿毒发身亡,”李三啸将婴儿高高举起,“因为我让他现在就死!”
  “不要--”薛兰儿声嘶力竭的惊叫。李三思也停下了缓慢的脚步。
  “摔死他!”拜月教主怂恿着。
  婴儿被举到空中,呵呵地笑着,一只伸到外面的白胖小手不住地挥舞。李三啸的表情僵住了,因为他感觉到随着那只小手的舞动,脖颈上的一条丝线也被不停地拉扯着。他将婴儿抱回怀中,眼中流露出柔情,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只小手中紧攥着的莲纹玉佩。“莲儿,是你吗?是你不让我伤害这孩子吗?”
  “你还罗嗦什么,快杀了他!”拜月教主气急败坏的叫道。
  然而,此刻李三啸已听不进任何声音。他从小手中取过玉佩,眼中燃烧着希望,“莲儿,既然你喜爱这孩子,我们便收养他,不让他受到丝毫--”他的声音突然止住了,胸口溅出的鲜血渐渐浸透了衣衫。一支长剑已从他背后搠入,透出前胸,划过襁褓,刺穿了他抱着婴儿的手掌。莲纹玉佩被剑尖击得千崩万裂,碎成石尘。
  他的心也碎了。
  “你莫怪我,我不能让你们兄弟二人联合起来对付我。”拜月教主在他身后狞笑着。
  李三啸转过身,看着面前的拜月教主,眼波静如秋水。心底的裂痕让它涌不起一丝波浪。他将婴儿轻轻放在地上,艰难地直起身,摊开手指,让玉粉随风飘散,散去了他的寄托。
  飞扬的粉尘迷住了拜月教主的眼睛。当他再睁开时,已感觉到丝丝的凉气透进咽喉。他知道,那是被李三啸的手指戳出的洞。血汩汩的流着。“神兽一死,苗疆大旱十年,两族又该战火纷飞,到时还不是我的天下!哈--”拜月教主脸已扭曲,挣扎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李三思夫妇来到李三啸身边。他平伏在地上,努力地将手伸向不远处的木匣。短短的距离,在他的眼中却似如隔万道鸿沟,不可逾越。他的手渐渐垂落下去。木匣被一阵掌风推送到他面前。
  他终于抓住了,是一支莲花,一支盛开绽放的雪白莲花!怒张的花瓣上,颗颗明晰的露珠在月光下晶晶亮亮。
  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安心的,轻松的,幸福的。他低声吟道:
  “落落寒塘水,楚楚孤伶楼,不见绰影弄香瓣,凭添削骨愁。忆曾携子手,嗔叹无情秋。奈何莲花终落去,霜凌泪人头--”
  他的眼中现出了永恒的光彩。

  霞光万道,斜射着地平线上的两个人。
  “思哥,我们已托人将毒龙胆送去神鹰山庄,希望能解皇甫庄主的毒。现在真的要去大漠吗?”
  “皇甫庄主的信上也提到,据韩医仙所说,大漠之中或许能找到‘月煞’的解药。”
  “只是可怜我们那孩子,被杜芊芊夺走,吉凶未卜。”薛兰儿轻抚着怀中的婴儿。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他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消失在霞光的尽头。

  九月十九,十里坡。
  一道绿影飞驰而过,射进了一家客栈。
  “咦,你是谁?”老板娘惊讶的问。
  那人将手中一大团包物掷向老板娘,老板娘顺手一抄,一带,便将包物稳稳地接于手中,竟是个裹着婴儿的襁褓。
  那人微微一惊,笑道:“好功夫,李家真是人才济济。你抱着的,是你那叔弟李三思的骨肉,我鬼手芊芊枉称一代女魔,竟然对他下不去杀手,这便交与你。告辞!”她转身闪没。
  “姑娘--”老板娘叫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杜芊芊脚步顿了一下,低头瞥见手中揉着的绿色手帕,“逍遥,李逍遥--,哈,哈,哈--”笑声失去了鬼气,划破夜空。

两点水
2003年1月21日于吉林
(欲知后事如何,请玩“仙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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