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如花苗女
“就这么点小风小浪，有什么难的？”李逍遥把手中地铁锤死命的敲着，喃喃自语地道:“嘿！等我把这船修好，到岛上把那侍香龙女带回来，看你们还有啥话说！”
张四哥为他安全着想，坚不借船，李逍遥却不这么想，独自跑到渔场南面无人的沙滩小屋旁，想把那废弃的小船修好。
费了好大的工夫，才将船底破洞给补了起来，李逍遥沿着小船绕了一圈，满意的道:“嘿！大功告成！”。
忽然旁边传来一阵小女孩清脆的嘻笑声，“呵呵呵！是海耶！”海滩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苗族少女，手持一柄奇形木杖，腰系弯刀，赤着双足追逐潮水为戏。
她身穿淡青色的丝织短衣裙，露出一双无瑕玉腿，头戴兔毛缀顶鹿皮帽，上面还垂了两串红色玉石链，发丝分束左右，颈项挂了一圈豹牙项链，容貌甜美，笑靥如花。在波光粼粼夕阳余辉的照映下，白里透红，宛若一朵粉嫩的山茶花，煞是可爱。
李逍遥见那苗族少女孤身在此，疑她与店中来客是一路的，不禁多看了两眼，这才发现那苗女虽然在沙滩上来回逐潮为戏，但身法轻灵倏来倏去，若有大浪打来，便急闪而退尖叫连连，却没被海水浸湿脚背。
那苗女忽然敛了笑容，停步向东眺望，不住皱眉，似是有什么事情无法决定。李逍遥方觉奇怪，小苗女已转过身来，露出如花盛开般的笑容，缓缓向李逍遥迎面走来。
李逍遥急忙起身，不知对方是否会说汉语，只好以充满善意的笑容回应。
小苗女走到李逍遥跟前，抬头说道:“喂！你载我到东方那小岛上去吧！”李逍遥听那苗女汉语说得比胖黑大汉更为流利，疑道:“你要到那小岛做什么？”
小苗女语意温柔的说道:“你开船就是了！”迳自跨上小船坐下，李逍遥只觉好笑，说道:“那你也得让我把船推到水中方能出海啊！更何况我又没有答应你。”
小苗女笑道:“你会答应的！”突然举杖敲了李逍遥左手手背一下，李逍遥愕然道:“小姑娘！你怎可乱打人呢？”
小苗女手劲不大，李逍遥觉得并不甚疼，也未在意，只是那木杖上雕刻着奇形异状的鬼脸，脑门后一蓬乱发，令人觉得怪恶心的。
那苗女再次笑道:“你会答应的！”李逍遥道:“没人可以逼我做我不做的……。”话未说完，忽觉手背一阵奇痒，低头一看已肿如猪蹄，却越抓越痒。
小苗女咯咯笑道:“我说过你会答应的！”李逍遥见这苗女笑里藏刀，表面和善却暗下毒手，曾经听人说过，苗人养蛊成风，歹毒无比，心中虽然害怕，却不肯示弱仍自逞强。没想到过不多时，左手手指也开始发痒，过不多时便痒得在地上打滚，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苗女脸露得意笑容，再次伸出鬼头杖，李逍遥大惊失色，身子急忙向旁滚去，一股碧蓝色烟雾已自鬼脸口中喷出，将李逍遥全身笼罩。
李逍遥惊叫吾命休矣，惶惧之际但觉周身清凉，麻痒全消。抬头只见小苗女抿嘴笑道:“走吧！”
李逍遥略一迟疑，心中暗骂小蛮女，默默上前将小船自沙滩推入水中，跃入船上乖乖划船出海，显是怕再吃苦头。
忽然一个浪头，小船随波起伏剧烈，小苗女吃了一惊笑容全失，紧抱李逍遥不放。
李逍遥见她害怕颇为快意，冷不防将船桨抛入海中，小苗女神情更显骇然，倒在李逍遥怀里，惊道:“你做什么？快把桨捡回来！”
李逍遥哈哈笑道:“我说过没人可以逼我做不愿做的事。”小苗女愤然将李逍遥推开，举杖怒道:“看我怎么整治你！”
李逍遥颤道:“哎呦！不妙！”缩身向后仰倒，却不慎翻出小船跌落海中，刹那便被巨浪吞没，不见踪影。
小苗女独自一人在船上，紧抓船缘手足无措，目光急寻李逍遥下落，几个浪头打来，船身急剧颠簸，吓得她惊呼尖叫，小苗女分明非常怕水，却不知为何要在这么恶劣的天气冒险出海。
李逍遥自幼在渔村长大，水性自然极佳，虽然波涛汹涌，也难不倒他，佯装吃惊落水，觉得将她戏弄得够了，才浮出水面。
见那小苗女花容失色妙目紧闭，脸色惨白微泛泪光，显是骇怕到了极点，忽觉自己做得太过，泅到船边攀住船缘，问道:“喂！你还好吧？”
小苗女闻言头也不抬，挥杖便打，李逍遥急忙游开避过。李逍遥见她还要伤人，不禁有气，扬声叫道:“小蛮女！你若好好向我陪个不是，我便救你上岸！”
良久不见小苗女回应，却不知声音被浪声掩盖，对方如何听得见？闹了好一阵子，小苗女双眼含泪，高举杖头喝道:“我数到三，你若还不过来，我就让这水域方圆十里之内，生灵尽丧！”
声音已极凄厉，虽然涛声隆隆，却清晰入耳，李逍遥尝过苦头，只怕她当真做得到，连忙游过去，但为防被她鬼头杖打到，也不敢太过靠近。
小苗女叫道:“一……二……。”李逍遥忙道:“别数了！别数了！”泅到船头，拿出系船的绳索，绕过肩头，趁着浪势，将小船拖回岸边。
还未到岸，小苗女便迫不及待飞身跃起，左足在李逍遥头上一点，轻飘飘的落在滩前，随即软倒在地。
李逍遥正要将船系好，见她伏在地上喘息，无力爬起，赶紧将绳索抛开，趋前察看。怀着歉意走近她的身旁，却不知她心中已起杀机。
小苗女瑟缩在地紧握鬼头杖，正待发难，忽然惨叫一声，冷汗直流，李逍遥听她叫得凄厉，忘了小苗女可能周身是毒，慌忙上前将她扶起。
小苗女虚弱的说道:“快找一处僻静的处所，我要做法行功。”李逍遥赶紧将她抱起，迳朝滩边小屋跑去，一边说道:“这小屋平时不会有人来！”
先前对她言语不肯听从，此时事急，却不敢怠慢，进入小屋，让她平躺在茅草堆上，小苗女气若游丝的说道:“扶我起……来，盘坐着……。”
李逍遥依言将她扶起，但她全身软绵绵，怎么也坐不住，只好先行盘坐在地，再让她倚在自己身上。小苗女伸出右手食指，喘着气费力地叫道:“贝鞑玛！”跟着樱口微张，浑身颤抖起来，想是怕冷。
李逍遥怕她着凉，环臂将她抱紧，却见一只碧绿色的蜈蚣，自小苗女口中缓缓爬出，吱吱怪叫，背上两对金黄色的薄翼嗡嗡急拍，振得嗤嗤乱响，额上凶睛碧光暴射，状甚凶恶。
李逍遥看这景象极其诡异，寻思就是这怪虫弄鬼，正想将它拍死，那怪虫已振翅飞到小苗女手上，吸吮着食指的血液，身上的颜色也渐渐转红，双目碧光渐暗。
小苗女见状微露喜色，想换左手让它再吸，却提不起来，右手失血过多，越显苍白，怪虫更不停口，继续吸吮，只怕再不多时便要废了。
李逍遥伸手想将它拨开，反而被它缠上手腕，吸起血来，心里着慌，却不知此举异常凶险，若是稍有妄动触怒怪虫，非但自己小命不保，小苗女也非死不可。
幸而怪虫需血猴急，不辨来源，吸了好一阵子，凶焰已熄，满意地收敛薄翅，鼓着涨饱的圆腹，叽喳呱吱地昂头乱叫欢鸣。
小苗女面露感激之色，发声叫唤:“贝鞑玛！”怪虫咻的一声，又钻入她的腹中去了。
原来小苗女连受惊吓，心荡神驰，身子里供养的本命蛊神失了主宰，触发它的凶暴猛性，意欲反噬宿主，缓缓窜至小苗女心房，幸而小苗女临危不乱，主动行法祭饲鲜血，若是稍迟一步，被它吸尽心头热血，非当场暴毙不可。
好不容易渡过这重险关，小苗女不禁吁了一口大气，李逍遥见她虽被吸去不少血液，但脸色反而好得多了，身子虽弱也可活动。
正待开口问明后果前因，谁知那小苗女突然拔出系在腰间的苗刀，反身抵住李逍遥的咽喉，李逍遥不料小苗女会翻脸不认人，心中一惊欲避无从。
小苗女冷冷地道:“我蛊神之名被你知晓，留你不得……！”李逍遥气道:“小蛮女讲不讲理？我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听到你什么蛊神之名，有啥打紧？”
小苗女蹙眉道:“养蛊之人最忌讳蛊神之名被人听去，轻则受制于人，重则有丧命之忧，便是师友至亲也不可透露。”
李逍遥骂道:“你这小娃儿！先前恩怨不说，好歹我也救了你一命，难道你真要恩将仇报？”小苗女无奈道:“我身负重任，不能有任何差池，你莫要怪我心狠手辣！”说罢便要动手割破李逍遥咽喉。
李逍遥怒道:“我方才见你可爱，与你闹着玩，谁知你竟翻脸无情，今天苗人见得多了，就属你最凶狠！”小苗女惊道:“他们已经先到了？！来了几个？！”
李逍遥气急败坏地说道:“你只消把手往前一伸，我便得到苏州卖鸭蛋去，用不着再叫你的同伴来了！”
小苗女疑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路的，怎么你想到苏州卖鸭蛋吗？”小苗女不知典故，李逍遥还以为她要下毒手，连忙摇手说道:“我死也不去苏州！！”
小苗女将苗刀抵得更紧，追问道:“他们到底来了几个？”李逍遥命悬她手，不敢不答，急忙说道:“四个！那苗族公子哥儿骄傲得紧，看了就讨厌！还有那个黑胖子……。”
小苗女惊道:“糟糕！连他也出马了……。这么一闹，不休养个一天半日不能复原，现在我可对付不了他……。”说完便自沉思。
李逍遥见她年纪仅约十三、四岁，却一副老江湖姿态，况且刀寒似雪，脖子上冰冰凉凉的，也不敢打断她的思绪。
过了半晌，小苗女终于收刀入鞘，说道:“就饶你一命！”说罢双手捧着李逍遥脸颊，凑上樱唇对嘴深深一吻。
虽然自小与香兰俩姐妹玩到大，但也从来未与女性，有过如此亲密逾矩的行为，这小苗女年纪虽小，总还是有男女之别，李逍遥登时涨红了俊脸。
正感不妥，突觉有一股微酸甜腻的液体，顺着咽喉滑入腹中，急忙将她推开，惊叫不妙，吐又吐不出来。
小苗女嗤嗤笑道:“没想到你这么面嫩！我方才咬碎忘忧蛊，用嘴喂你服下，你便会失去这段记忆，害啥臊？”李逍遥赤着脸说道:“如此甚好，这样你便没必要杀我了！”
小苗女说道:“这法门我没用过，会忘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把握。”李逍遥仰倒在草堆上，洒脱地说:“呵！捡回小命就已经阿弥陀佛了！我就当是睡觉醒来，把一场好梦全忘了，反正我也常常这样！”
小苗女低头对他说道:“你说得轻松！师傅告诫我，任何生活经历、情感记忆，都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抹灭不得，不肯传授忘忧蛊的养法，我这还是翻她的秘典偷学私炼的呢！”
此时她虽面色转和，但怕她又反复无常，李逍遥忙道:“幸好你偷学了，让我忘了最好，你自己保重，我再不回家，婶婶非气晕不可！”说罢起身要走。
小苗女按住他道:“不行！忘忧蛊还要六、七个时辰才会生效，等确定你忘得一干二净了，才能放你回去！”李逍遥复又躺下，说道:“要那么久啊？那我们可要饿扁了！”
小苗女道:“你饿了？我这里有吃的。”说罢自怀中取出数枚剥了壳的龙眼，李逍遥接过要吃，却见内中有虫蠕动，吓得全部抛在地上，叫道:“长虫了！”
小苗女急忙拾起，嘻道:“这本来就是虫卵，很好吃的呢！”捧在手中又递了过来，李逍遥听她竟以虫卵为食，敬谢不敏地说道:“呃……，你自己慢慢用吧……。”
小苗女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脸上笑容洋溢，好似当真在品尝世间美食极品一般，李逍遥不禁全身起了鸡皮疙瘩，等她吃完这才说道:“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小苗女噗嗤笑道:“现在告诉你，过不多久你便忘了，问来做什么？
”李逍遥风言风语地说道:“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好听不好听啊？若是好听，六、七个时辰也就够了，难道你叫阿猫阿狗？”
小苗女从未遇过如此有趣的人，被他逗得大笑道:“哪有人会取名叫阿猫阿狗啊？我叫阿奴，就是山茶花的意思。”
李逍遥忘神问道:“那么贝鞑……。”话未说完急忙将嘴捂住，暗恨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幸而阿奴也未见怪，柔柔地答道:“英勇的战士……。”
阿奴说完好似神游他方，露出一抹陶醉的笑，低头倚膝不知在想什么，过不久想是太过疲累，便沉沉地睡去了。
李逍遥扶她躺好，将干草铺盖在她身上，看她睡得安详，一副天真纯洁的脸庞，实在不像是刚才作恶发狠的小女孩。
李逍遥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忽闻一小童气急败坏地叫道:“逍遥哥！逍遥哥！你在这里吗？”却是隔壁卖盐老王的小儿子王小虎。
为怕惊醒阿奴又起事端，李逍遥急忙奔出小屋，说道:“小虎子我现在没工夫陪你玩儿！”
小虎子跑了一大段路，还缓不过气来，停了好一会儿，才大气吁吁地说:“不好了……不好了……！逍遥哥……，李大娘出事了！”
李逍遥急问:“我婶婶怎么了？！”小虎子喘气道:“李大娘突然晕倒了！你赶快回去看看！”李逍遥闻言也顾不得阿奴，慌忙赶回客栈看个究竟。
路上询问小虎才知，婶婶不知何时昏了过去，幸好香兰刚巧端着鲜鱼咸粥去客栈发现，忙叫村人帮忙寻回李逍遥，秀兰到鱼市去找，自己这里找不到，还要往山神庙看看呢！
邻人聚在客栈门口，见李逍遥回来，直骂他不该。李逍遥直奔李大娘房中，香兰已经请来了洪大夫替李大娘看病，眼看李大娘脸色惨白，牙关紧闭，急问大夫婶婶的病况。
洪大夫骂道:“你可知道回来了！”李逍遥呐呐答道:“我婶婶才四十多岁，怎么会突然病倒呢？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呀……。”
洪大夫摇头答道:“李大娘的病已经很久了，只是她一直瞒着你。”李逍遥忧心地问道:“严不严重？”洪大夫叹气道:“久病缠身，加上日夜操劳，恐怕……，没指望了。”
李逍遥只觉如同晴天霹雳，惨道:“啊！不会的，洪大夫你一定要救我婶婶！”洪大夫无奈地说道:“我开付药试试，但也只能略尽人事，你快随我到药铺抓药吧。”
李逍遥安慰自己，心想往日洪大夫也曾有过诈骗病家的事情，或许这次也是想要讹骗钱财，并非真如他所说的如此严重，服几帖药即可痊愈。忙去药铺依药方抓药，煎好给李大娘服下。
过了半晌，只觉婶婶脸色越发惨白，毫不见效，这病发的又急又凶，恐非仙丹灵药不能解治，一颗心不觉直往下掉。
看着婶婶消瘦的身躯、凹陷的脸颊，想起自己的不孝，不禁垂下泪来。过不多久，卖盐的老王也赶来探望李大娘。
老王问李逍遥，说道:“你婶婶怎么样了？”李逍遥凄然道:“大夫说只能尽人事。”老王心有所感地道:“洪大夫的医术好像不大高明。”
李逍遥无可奈何地答道:“方圆五十里就他一个大夫。”王小虎这时插嘴说道:“逍遥哥！你可以到仙灵岛求药，菩萨的丹药真的很灵。”
李逍遥闻言，眼前乍现一线曙光，忙询小虎:“小虎子，你当真在岛上求得灵药？”王小虎接道:“是啊！不过最近老天爷在生气，风浪大得紧，出海太危险了。”
李逍遥坚定地说道:“为了婶婶，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把药求来！”
“大慈大悲的菩萨一定也会被你感动的。”众人不知胖黑苗人几时到了门口，皆被吓了一跳。
胖黑大汉续道:“但没有仙缘的人，是无法通过岛上的仙法禁制的。”李逍遥不疑有他，追问:“小虎子曾求得药，想必具有仙缘。”
胖黑汉子皱眉道:“他缘浅福薄，能见到菩萨一面已属难得，遑论再求灵药？”李逍遥愁道:“那现在如何是好？”
胖黑大汉取出一柄乌黑不起眼的木槌说道:“菩萨不愿有人扰他清修，曾在岛上施法布阵，若有人登岛，禁制自会发动。”胖黑大汉又道:“幸而若不怀藏恶心，阵法并不会伤人，行不多时即会见到阵眼八卦镜，以这柄破天锤把八卦镜敲碎，即可将禁制破去。”
李逍遥接过破天锤，疑道:“你怎会知道这么许多？”胖黑大汉喝道:“我是看你一片孝心，才会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切勿自失良机。”说毕，便自上楼回房。
李逍遥眼见婶婶出气多进气少，嘴唇泛紫好似风中残烛，也不敢再耽搁，托香兰照看婶婶，飞也似地跑到沙滩边，小船早已被浪冲得不知去向，心中愁急万分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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