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缺 （下）

月缺(六)

　　小李子、志气高
　　想学剑仙登云霄
　　日上三竿不觉醒
　　天天梦里乐陶陶

　　倘若这真的只是一场梦，我想，这场梦对李逍遥来说，定然一场少有的美梦。
　　很容易上手的游戏，《仙剑奇侠传》。游戏的确足够优秀，只是在我凝视着李逍遥的双眼时，总会莫名悲哀。
　　这个游戏对我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游戏这么简单。
　　不记得是多少年前，我也曾有过成为一个大侠的梦想。不然，昔时的场景如何会在我的梦中反复？那是个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江湖，我是永远的胜者，在人们遇到棘手的问题时，第一个想到的人绝对是我。
　　听风聆蝉的日子固然快乐，只可惜往事每分每秒都聚集在我的心头，便是听风吟处，一颗心也会莫名苦痛。
　　大侠并不是一个多么美好的职业，当一个大侠很苦。
　　屏幕上的小人儿终有一日也会达到我当初的地位与名望，他也会觉得苦与悔，最后依然得背负千万重的责任义务，直到两鬓生霜。
　　轮回无常，我知道现在的自己是多么寻常，却绝不会为了那些被自己当作玩具丢掉的东西后悔。我不再有可能同蝴蝶媲美的容貌，没有广博的天地，也失去了昔日被我视为骄傲与幸福的1234跟黑白琴键。
　　我只做我必须做的事情，如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忽然眷恋起这个世界。城市灰暗的天空，马路上庸碌的行人，天空中偶尔路过的鸟儿，村上春树的言情小说。姥姥家楼下的大丽花，不是每个晚上都能见到的新月残月，奶茶和王菲的独特音质，前人留下的诗词。只是因为喜欢这些东西，才不拒绝所有的事情。我能接受的只是一部分，所有的人必须做的那一部分。
　　纵然没有什么理由再让我坚持，因此，也没有什么理由让我将自己终止。
　　乖巧的继续着失败历程，总微笑着说失败是成功之母。我得到过很多次成功的母亲，只可惜每个母亲都把它抚育的孩子交给了别人，而不是拥有她们的我。
　　我的手指仍然修长，朋友看到后仍会问我弹过什么琴没有。我摇头。
　　从某个时刻起，我就决定，不再用已经失去了的东西再作为骄傲的资本。我依然骄傲，因为我曾是个大侠，并且一直是，大侠是一个人生生世世都会继承下去的称号。
　　可是我的确曾经是个令人敬仰的大侠，身负绝世武功，斩妖除魔，除暴安良，忧国忧民。千百年后我的名字还在民间广为传诵着。
　　只可惜，梦里，每个人都管我叫大侠，没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连我是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是一个大侠。足矣。
　　苗人头领∶呵呵～你们汉人的书上有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十全十美的，哪里叫人。分明是在糊弄我们这些糊涂人。
　　我不是十全十美的人，想来李逍遥也不是。我们都一样平凡，当我们失去了做大侠的梦时。一个剑客的骄傲除了他的剑，还是他的剑。
　　不过，你会安心的待在小渔村侍奉婶婶，我则将自己湮没在重重的人群里。
　　上苍会将一切都安排好的，倘若亲不待，自是因为子不欲养。
　　因果报应，早就是冥冥间注定。只是世人大多看不穿罢了。
　　我微笑，这人先把这般的谎言搬到前头，定是在后面设计了什么圈套。只是李逍遥那傻小子该笨的时候果然笨了起来。
　　因此，他永远也不会安心的待在小渔村侍奉婶婶，就像我将一直把自己湮没在重重的人群里一样。我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成大侠的梦，而我没有。
　　赵灵儿低头吟唱着：

　　既不回头　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　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　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　君已陌路．．．

　　如果当初李逍遥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尾，绝对会选择陌路。至少如果我是李逍遥，我会这么选择。并且会选择永远不把这一段记忆想起。
　　逍遥，苗人头领想为你抹去这段记忆，其实原是好意。人海茫茫，连天命都能改变的话，还会有什么永存呢？
　　无疑，是赵灵儿改变了他的生命。也是赵灵儿，改变了他的命运。
　　人的命运从可以改变开始就变的不可估计，只要稍稍不慎，显示器就会蒙上一层血的颜色，还写着：“胜败乃兵家常事，请玩家重新来过。”
　　可惜李逍遥只有两条选择：要么就在这里结束，要么就走下去。而倘若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游戏，他的生命甚至不会开始。
　　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甚至根本容不得人流连与悲伤。如果我可以，一定会找一处山青水秀的幽静处，安安静静的度过余生。衔觞赋诗，流连山水间，静听小泉环佩叮当，笑看庭下花开花谢。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是梦，只可能是梦，也只会是梦。
　　我很庆幸，因为我还能对月对花一抒自己心中的悲寥。
　　尽管可能那些悲寥并不属于今生的我，可我既将它们铭记，就绝不会轻易放弃。
　　我想李逍遥也一样，他也不想放弃什么，他也不想放弃希望，他不想放走他生命中任何一个女人。
　　“大恩大德，我李逍遥永世不忘！”李逍遥说。
　　那个时候，我也不想。

月缺(七)
　　莲花清香的味道还没有完全弥散干净，不同的事件就已经通过不同的方式接踵而来，使得原本疲惫的我愈发消沉。
　　总以为一切都会有尽头，其实不然。
　　回想当初自己的梦，其实一点儿错也没有，不过多了一些天真与单纯罢了。
　　不管它是忘魂仙梦抑或忘忧散，灵儿已经是我的结发之妻，月如如今只是一具活死人，不管发生了什么，阿奴都只是我的小妹妹。真的很奇妙，我们的命运竟然就这样纠结在一起，仿佛是一团被一只毛色花白的小猫抓乱了线团，再也没有人能解得开。只是因为主人还偏爱的颜色，不舍得铰开一个线头，因此也只任它乱下去，地老天荒。
　　我当真因为灵儿的忘魂仙梦而遗失了部分记忆么？我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反复在脑中搜寻的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我笑，圣姑绝不会骗我，可这忘魂仙梦一说，未免也太玄妙了些。我始终难以接受自己的记忆里还有一部分被别人剥离，更何况，这偷了我记忆的人，是灵儿呵。
　　心中一片苍白，仿佛没有人烟的战场，无声，只有我一个人在战场上同自己搏斗着，最终还是输给了自己，颓然倒地。而那个自己却傲然的笑，冷漠无情，可一晃眼间，我又觉得那个自己似乎是灵儿的模样，手段之毒辣，让人心寒。
　　仔细想想，闯荡江湖的日子里，果真每当遇到与灵儿有关的事情时，一切原本按部就班的计划都会被打乱，无一例外。累的月如日日同我在人海里奔走，疲惫不堪。
　　一个人，是的，我现在又是一个人了。尽管月如仍在我身边，但这只会温柔的笑的月如，还可能是当初那个能陪我穿越千山万水，仗剑江湖的林月如么？我的月如妹子刚强，倔强，精明，刁蛮，却绝对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林月如。会温柔的笑的女子，我到哪儿都能寻的到，而具有月如这种性格的女人，怕是世间再难寻。
　　在我只是小李子的时候，应该非常快乐吧。虽然婶婶经常骂我懒，村里的阿婆阿婶一见到我就唠叨，可是毕竟，我无牵无挂，无忧无虑，同早春的鸟雏儿毫无分别，会灿烂的哼着小曲儿，欺负隔壁的小虎子，捉弄丁大伯家的两位千金，跟邻村的混混打架，把自己弄伤，然后跑到洪大夫那儿要他帮忙医治，回家太晚被婶婶骂。
　　我再也不可能重返这样的生活，因为我已经是李逍遥，苗疆与中原，都广为流传着我的事迹与名字。婶婶再看到我应该不会有太多责罚，村里的阿婆阿婶不大可能再冲我发牢骚，小虎子应该已经把我视为偶像来崇拜，丁大伯家的两位千金估计已经嫁了出去，邻村的混混哪里可能再会惹我，洪大夫那儿药我自己这儿都有了。
　　我真的开始后悔，为什么当初没有珍惜这么幸福的生活。如果在那个时候，我就能够品味出这种生活的乐趣，诸多事端还会有生出的余地么？我会安心的留在余杭镇，帮婶婶经营客栈，从香兰秀兰中讨一位做老婆，过普通人的平常日子。只是，这可能么？
　　星空依旧，天上的月亮依然苍白，明净，并且一点儿也不孤单。天上的月亮那么幸福，竟然可以恬静的朝着我笑，朝着每个人微笑。冷清，不乏温存。
　　“我李逍遥可以对天发誓，从今以后决不会让你一个人孤苦伶仃！”
　　只是，灵儿，灵儿她现在还好么？也不知道如今她的魂儿飘到哪儿，可喝了孟婆粥没有。灵儿的身子一直很弱，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照顾她，她早上是不是还赖床。依然不清楚灵儿为什么会对我施忘魂仙梦，心中只有一点明晰了，可以肯定，灵儿是绝不会害我的。她应是有什么苦衷吧，不然，如何会莫名其妙的将一个陌生人同自己的命运连结到一起呢？
　　人海茫茫，灵儿她居然舍得把自己的命运交到我的手上，我应该感到无尽的荣幸才是。想不通想不透，自然只跟我自己的能力有关系。
　　江上月色如水，不想心中竟滋生出重重阵阵片片的波涛来，只引来空久的回音，一无所触，却令人通彻心扉。
　　久违了的中原的月。自己分明在一步步接近着故乡，却没有感到半分欣慰。两岸倒是桃红柳绿依旧，一如我离开江南时。而那月隐在丛生的桃红柳绿间，诡异地冲着人微笑，倒是幸福无比的模样。
　　天若有情，又为何让我李逍遥灵魂一无所依？
　　我的世界像我的心一样空洞，甚至找不出一丝曾经被什么装满过的痕迹。灵儿的身影在我的脑中已被扭曲，数不尽的缠绵，道不明的思念，在圣姑轻吐字字箴言时，竟就如此黯然云散烟消，自又招的人唏嘘不止。
　　不知道什么缘故，近来益发伤感起来。见到只鸟儿蝶儿，都会疑为是灵儿月如化身来看我。而灵儿的影子更是成日驻留在我的眼前，挥之不去，看得人益发心酸心寒。大抵还是因为我前世造了什么孽，才会造就今日的残缺。
　　莫名的心痛，尤其在我凝视着月如空洞的双眼时。我欠她的恐怕一辈子也还不完了，她曾是个多么优秀的女孩子，竟被我连累成如今的活死人样。我不知道见了林天南前辈后该说些什么，也不奢求他的原谅，只是我确实无地自容。
　　“李大侠？”
　　身后，一个声音。

月缺(八)

　　没有十全十美的文章，如同没有彻头彻尾的绝望。不，在人生命的最后一刻，方才能感到真正的绝望。
　　我死在一个月光灿烂的晚上，夏天。那个刺客趁我同酒宴中的人们周旋时，将一枚极细小的针用某种特制的工具射到了我的身上，随即自杀。针上有毒，毒性很强，很快，我倒在了身边人的脚下。
　　人们迅速散开，纷纷逃出了这是非之地，没有一个人留下。他们说，一定为我报仇，然后自己先走。
　　我微笑，这就是人吧？
　　当我是一个大侠的时候，我是这么死的。这种死法对一个大侠来说并不光彩，因此那天去赴宴的人们约定绝不把我的死因向外界透漏，只告诉别人我死了，死在跟某人的决斗中。接着，他们又告诉人们那个人的手段多么卑鄙，多么阴险的将我杀害。因此，人们视那个人为十恶不赦的坏人，而主使人暗杀我的家伙则逍遥法外。
　　虽然我不清楚李逍遥会什么时候死，他死的时候又会是怎番模样，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待李逍遥死时，他也定将领悟到人的真正定义。
　　如鱼得水，在我玩这个游戏的时候。
　　… …
　　赵灵儿∶呜．．．逍遥哥哥也不要灵儿了吗？！
　　… …
　　李大娘∶你见到赵夫人后．．就当面向她提亲．．说你想娶灵儿为妻。
　　… …
　　算命仙∶嗯．．我来看看．．哦！姑娘瑶光聚顶，灵气逼人，人世少见，在朝必为帝后，在野亦为人杰。但．．眉宇间隐含煞气恐怕．．近日必有劫难！
　　… …
　　李逍遥∶我与令嫒略有误会，才上擂台比试，招亲这．．这事还请前辈三思。
　　… …
　　李逍遥∶我怎么会忘呢！你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找到你娘为止，我答应过的事，绝不反悔。
　　… …
　　林月如∶不是我嫁给你，是你入赘到我们林家。
　　… …
　　算命先生∶嗯．．．我算算．．恭喜老爷，李公子和令千金乃是人间双璧、佳偶天成呀！依二人的八字看来，绝对是儿孙满堂、大富大贵。
　　… …
　　林月如∶我们都已经．．已经是伙伴了，以后应该兄妹相称，我喊你一句李大哥，你就应该回我一声月如妹子．．
　　… …
　　林月如∶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会保护我吧？
　　… …
　　赵灵儿∶我总觉得这间寺庙四周似乎．．有股妖气。
　　… …
　　李逍遥∶大师此言差矣，出家人降魔卫道本天经地义，何以是外界的俗事呢？
　　… …
　　赵灵儿∶修业之本在于舍己助人。佛曰无我乃舍己，佛曰慈悲即助人。而你所作所为却背道而驰，自毁功德。枉费你有千年道行，竟只有孩童般的智慧。如此下去只怕向佛未果，反而先堕魔道。
　　… …
　　赵灵儿∶灵珠于此时此地现世，或许意谓着．．我．．不该再躲藏了。
　　… …
　　林月如∶唉．．．．李大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呢？
　　… …
　　金蟾鬼母∶哼．．毒？人心更毒！比起天下人恶毒的耻笑、凌辱，还有什么毒可怕？
　　… …
　　李逍遥∶哦？偏偏就有些千金大小姐喜欢吃土土的包子。
　　… …
　　彩　依∶蝴蝶的生命很短暂，但求飞舞在最美丽的花朵身边，伴着花儿盛开、随着花儿凋谢，这一生心愿足矣．．．
　　… …
　　算命仙∶嗯～看在你这份心上贫道再奉送你一句箴言
　　”魔非魔、道非道，善恶在人心”
　　”欲非欲、情非情，姻缘由天定”
　　… …
　　李逍遥∶恕晚辈愚昧～　晚辈认为男子汉大丈夫立于天地，有情、也要有义。灵儿际遇堪怜，家婶千叮万嘱要我护送她回苗疆家乡寻母，而且灵儿与我相识在先，且曾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为了攀龙附凤，而弃她于不顾，岂不是不仁不义不孝的人吗！？
　　… …
　　林月如∶我喜欢像现在这样的生活到各地去游历、冒险．．可以认识许多人、许多事物，更可以锻炼自己的武功。而且．．．
　　林月如∶这样才能和你在一起。
　　李逍遥∶好吧～等我找到灵儿的下落把一切事情都结束后，我带你四处游山玩水，一同吃遍天下珍味，看遍人间美景。
　　… …
　　彩　依∶因为．．如果让相公知道这件事，只是徒令他自责伤心罢了。这是～奴家最后的心愿，请诸位成全．．
　　… …
　　林月如∶还说这种话！？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救灵儿妹子的事，怎能少我一份？
　　… …
　　赵灵儿：

　　仙灵仙岛藏仙踪
　　翩翩少年把仙求
　　仙宫仙女不相识
　　错把牛郎当情郎

　　… …
　　林月如∶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好姐妹啦！我们三人要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 …
　　赵灵儿∶道归道、魔归魔、而我是我，神佛也不能决定我的命运！
　　… …
　　老婆婆∶天灵碎裂，回天乏术．．送到我这里来时，就已经断气了。
　　… …
　　李逍遥∶我的灵儿是人间的仙女，当然与凡人不同。
　　… …
　　小孩∶我不管～我想要一把剑很久了。我要练成绝世武功，出去找我爹娘！
　　… …
　　赵灵儿∶娘亲．．．孩儿来看您了。
　　… …
　　面对如此奇情，我除了缄默与感动之外，甚至再想不到该做什么。
　　倘若苍天有情，请保佑李逍遥最后不要一个人孤零。孤零零的滋味我当真不想再体味到，而李逍遥，已经失去了一位红颜知己的李逍遥。请你务必幸福，以不负林月如救下你的一片苦心。
　　沉重的石板将月如的幸福锁在了已成为废区的锁妖塔。深沉的惋惜。就像在前世，我对那个女孩子的感情一样。一个人，倘若要成大侠，要面对的，首先就是能让自己通彻心扉的牺牲。尽管没有人愿意，事实依然这么继续。
　　可悲可叹，依然可喜，赵灵儿还同李逍遥相随。

月缺(九)

　　“书中仙？！”我惊诧，“你怎么会在船上？！”
　　“您想见圣灵小姐么？”他只这么问。
　　“她？她在哪儿？”
　　“请随我来。”他的身上微微散出光芒——
　　一个出奇安静的洞窟，伸手不见五指，只听见水一滴滴在地上砸响，无限悲凉。我紧随着书中仙前行，从书简里出来的他，竟如平常的老人一般，举止安宁，目光慈祥。若干个转弯后，前方终于出现光亮。
　　发出光亮的是一颗晶莹剔透的光团，成色柔和，仿佛有某种叫灵魂的物质在里头。
　　我的心深深为它牵引，自己的手已经触上了它，仍浑然未觉。只是沉醉在它沁人又恼人的微笑里，温柔胜水，牵引着我的魂儿飘扬于玄冥苦海之外。
　　山水茫茫，日月无辉。除了天和海的轮廓外，我看不到什么。远处有山，绵延而无尽头。近处是海，优柔而无甘苦。我的心倏尔在懵懂间彷徨，倏尔缤纷在渭河畔。我不知道自己在何方飘零，除了舌间微苦的眼泪味道，再无它。也除了我眼里的那个影子，一会儿是灵儿，一会儿成了月如，又一会儿幻化成彩依、柳媚娘。
　　近了，又近了，我的心终于飘近了那个模糊的影儿。她发髻上那根我亲手为她别上的银钗犹在，她仿佛坐在一张床上，眉宇说不出的低落与怅惘，她说：“逍遥哥哥～你还记不记得姥姥死的时候对你说的…”
　　“我记得，我都记得，我永远不会忘掉。”朦胧间，我答道。
　　那个影儿忽然被我惊醒，回眸，愣愣地凝视我的双眼。她的眼神朦胧一如从人间望向广寒宫，遥不可及，深不可测，便是望穿秋水，也未尝有什么结果。
　　那个影儿如此安静的凝视着我，优雅，脸上犹带泪痕。她的背影憔悴恍若一只饱经沧桑的蓝色蝴蝶，固然是芳草菁菁，落红成阵，即使华佗再世，也换不回蝶羽再翩跹一眨眼的时间。
　　“逍遥哥哥..”她轻轻唤着，“逍遥哥哥…”
　　“在。”
　　“对不起，逍遥哥哥…”她的泪又落了下来，仿佛敲在了我的心上。
　　“灵儿不哭，灵儿没有做错，灵儿什么都没错。”
　　“不，灵儿错了..”她抬起头，泪痕楚楚，“是灵儿将逍遥哥哥跟林姐姐拆散的。”
　　“灵儿..”
　　“你还记得前世的事情么，逍遥哥哥？”她问我，“逍遥哥哥不知道的，逍遥哥哥听灵儿说。
　　“灵儿在前世只是一条小蛇，一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蛇。整日在一座黝黑的森林里游荡，吐着信子，蜿蜒在每条小径，以吞食昆虫为生。我不知道是什么是信念，也不清楚什么叫爱情。只是坚持着自己的生活。
　　“在前世，逍遥哥哥是一个猎人，一个气度不凡的猎人。逍遥哥哥经常来这座森林里打猎，自然，他的目标不会是蛇。我从第一眼看到逍遥哥哥你时，就已真真切切的倾心。我偷偷注视着逍遥哥哥同别人谈笑，打猎，心里总有说不出的感动。
　　“那天，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接近逍遥哥哥。我轻轻的滑到逍遥哥哥的身后，试图通过逍遥哥哥的腿爬上去。结果逍遥哥哥你一把捉住我，按下我的七寸，甩到一边。
　　“我哭了，然后我的魂飘到九霄之外。我遇到了一位叫女娲的神，给她讲了我的故事。她怜我一片痴情，在我等了五十年之后，让我投胎为她的后裔，姓赵，名灵儿。
　　“可实际上，逍遥哥哥的姻缘是玉帝钦点的，逍遥哥哥同林姐姐的姻缘。虽然我也不清楚什么缘故。因此，女娲娘娘教了我‘忘魂仙梦’。这种仙术能够扭转人的命运与姻缘，将施咒者与被施咒者的命运紧紧联系到一起。
　　“但在人间使用这种法术，是要遭天谴的。我的命都是自找的。倘若不是我擅自使用忘魂仙梦，本来可以安安稳稳的在水月宫过一辈子的。只是，我连累逍遥哥哥你呢。
　　“我以为施了忘魂仙梦以后，我就能永远跟逍遥哥哥在一起。直到我与水魔兽同归于尽之时，我才突然醒悟女娲娘娘最后一番话的深意——
　　“你确定自己能够承受使用忘魂仙梦的代价吗，她问我。我给了她非常肯定的回答。实际上我根本承受不了，所以最终的结局，是以我的死告终。我没想到的是，竟因此给你和林姐姐带来那么深的遗憾。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你了，逍遥哥哥。当你离开这儿时，你身上忘魂仙梦的作用就会彻底消失的。
　　“逍遥哥哥，对不起。灵儿去了。”
　　灵儿的身影静静地消失在我面前。我哑然，复而长叹。弄人的不知是天还是情。只是这因果报应之中，为何总要给人留下无尽的遗憾呢？
　　再一次天昏地暗之后，我发觉自己正在舟中的床上。船夫说我在甲板上晕倒了，可能是做不惯船的缘故。我缄默。
　　望不到尽头的江面，一如我的土黄色山谷。百卉含英，衬得泥土更加肮脏，而月益发冷清。我的月仍在天上挂着，在土黄色山谷的天上。不远不近，我却永远也无法触及。她高傲的笑，冷漠，优雅，寂然。她只属于我一个，正如我原该是只属于她的。
　　她叫林月如。月如，红颜应如月，她果然是个月一样的女子，清明，澄湛。她的心很柔软，凡人触碰不得。她很美，美得动人心弦，美得超凡脱俗。她在天上冷冷的对我微笑，仿佛也正有感于情字弄人。
　　梦里，我站在江的这边，唤她的名，她果然出现在河的对岸。如儿笑着，无限温柔；如儿舞着，衣袂飘飘。好象我依然在她的身边，眼中只有她一个人。如儿不管，如儿不问，如儿只温柔笑着，包容着我李逍遥的罪，苦，痛。她说让她一个来承担所有的罪，她说因为她是只属于我的，她的心里始终只有我。我心疼着她，强作笑脸。我问她，你还能回到我身边么。她消失了。
　　林月如仍乖巧的在我的身边坐着，安静的凝视着我，笑得温柔。那眼神如方才梦中见到的可人儿神似，却又截然不同。
　　江上水平如镜，万籁俱寂。明月孤单的待在空白的黑色夜幕里，说不出的忧郁。
　　我忽然想起，从儿时开始，我的明月就不曾圆过。

月缺(十)

　　梦魇堪知日长，皇君不理朝纲，魔道相争孰为正？空见明月高挂。
　　粉黛有泪孤吟，无尘剑影封光，红颜殒命心难系，把酒醉尽夕阳。
　　天蛇杖缓缓落下，于灵山的顶峰。
　　夕阳如血，夕阳胜血，直刺得人的心也声声滴血。阿奴含着泪注视着李逍遥渐渐走远，竟连半个留字也吐不出。
　　可怜落花有意，空叹流水无情。
　　碧空，飘雪，青松。伞下，林月如笑得无限温柔，她怀里的孩子安然睡去。
　　全剧终。
　　我黯然。
　　终还是免不了这样的结局，徒伤悲。我早知道，我好象早就知道。因为我曾是一个大侠，一个真正的大侠。每个大侠的结局都会很凄惨，没有丝毫幸福可言。这是天命。
　　灰暗着脸，淡然的琢磨着这个故事里的扑朔迷离。黯然。
　　真的喜欢有什么语句陪伴的时候，不管是IF，FOR，还是WHILE，至少不觉得孤独。还是不清楚动态规划到底是个什么形象的东西。放任自流，只是因为一句受不了系统的学习。曾经有过成为一个优秀程序员的志愿，依然碎了，尽管我真心的喜欢，仍旧选择放弃。
　　在茫茫人海中，你找不到我，因为我太平凡也太渺小。不再追求完美，因为没有人是完美的。一次次蓦然回首，总希望能够发现有个人在阑珊处，可惜每次迎来的失望依旧。寻寻觅觅，又一次次沦于觅觅寻寻中。
　　寂静极了的夜里，因为落寞而不知所措的时候，总会打开昏暗而幽静的台灯，将这些瑰宝一一展现在自己的面前，神经质的因为这些琐碎而毫无意义的东西而喃喃自语或者低声饮泣。
　　每样东西所代表的都不会仅仅只是它们本身，某种意义上它们很深刻的溶入了我的记忆——绝对不肯让任何一段记忆空白，也绝对不会放弃任何一样旧东西。只因为了解，若干年后，我的财产可能仅仅只剩它们。
　　没有什么不会老去，不会逝去，惟有记忆，应是长存的。因此格外珍惜，不肯舍弃。光芒再暗淡的希望也还是会永存的。
　　信步庭外，竟见落红满阵。
　　又是花谢。碎了一地的。依然娇柔的倚在地上，三三两两。心中的失落莫名，花，又谢了么？
　　我的心早在几个世纪前就已碎去。水晶质地，柔软，清澈，明亮，纯净。容不下一丝杂质。总待在我身体里最柔软的地方，主宰着我的笑与泪。直到那个女孩儿冒失的闯了进来，把我的心当作游戏场地，把一个又一个男人带进来，笑着向我介绍，这是甲，那是丙。他们的鞋子踏遍了我心中的每个角落。终于支持不住，在一道道划痕中黯然倒地。再也没有人能够拼的起。
　　只有开了又谢的花，能够或多或少的领悟到我所想的。这时，满阵落红正凝视着我，一脸落寞。她们说，你何尝不像李逍遥一样，把人情世故当作玩具乱抛。
　　一样一样将自己应得的事物放弃，只因为得到需要努力，太困难。我畏惧努力，毫无疑问。经受不起系统的学习。即使喜欢，依旧坚持不到最后的，以弱者为理由。因为我曾是个强者，那么今生就再不要做。再不要坚强，也再不要勇敢，能够弱小的守着施舍来的幸福，足矣。
　　夜凉如水，引得人益发忧伤。那个阳光灿烂的时代已然不复，我却固守在心灵彼岸，踌躇不前。尽管脑海中前世那女孩的模样朦胧不清，却坚信她会等我，在今生。于是一次次回首，万里追逐。
　　麻木。花又谢了。而我居然不是笑着的。笑看庭下花开花谢的心情，随仙剑的奇情一场悠然别去。
　　倘若我是李逍遥，也会两难。情字弄人，因缘原是天定。怆然泪下，沾襟。
　　而明月如故，夜深依然。
　　中空，犹见残月如钩。

月缺(后记)

　　为了写这篇加上序才勉强达到两万字的小说，应是耗了不少的时间在里头吧。
　　2001年1月25日下午2点50分，对，没有记错的，就是这个时间第一次到GiveMe里ID为161的论坛，仙剑天地。
　　而仙剑，我应该是在96年的暑假第一次接触到。在2000年，我说，自己在四年前玩的仙剑。笑，在2001年、2002年甚至2003年，我还是在说我在四年前玩的仙剑。直到刚才，忽然醒悟到，原来已经过了将近七年。
　　试问，一个人的生命里有多少个七年？
　　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距离我益发遥远，尽管这个时候，依然有暖融融的阳光依偎在我的身上。因为长时间敲着键盘，双手冰凉，连同心一样。灵魂深处的温柔隐隐搐动，甚至牵引着我的泪一同划落。
　　渐渐深沉的心情，一种叫落寞的气息徐徐升起。
　　仙剑当中惟独偏爱月如与彩依。不再与人争辩灵儿与月如哪个更适合李逍遥一类的话题，喜欢就是喜欢，毫无理由。
　　忽然又想起过去的那个坛子，风寒，good，小雨，妮可，阿健，赵灵儿，咖啡，战隼，萧遥，10，寒月，狒狒，小藏。灌水。斗嘴。一天发199帖。疯狂转帖。
　　可惜那样的日子也再不可能复回。笑，现在就是这样，打击灌水与转载，高呼原创万岁，不再试图理解新人的心情。
　　昨天，仙剑联盟宣告成立。披风，仇，小水，Blacksteps。不熟悉，当真陌生的紧。一笑，只是狂热的那群人变了吧，再无踪。不再想奢求什么， 远远观望。只是祈望着仙剑2的发行能够继续完美这个神话。
　　《月缺》仅仅作为一种想法出现。夹杂着混乱的对话与参差的思绪。仅以此文告别我到仙剑天地的三年时光与曾经陪伴我度过那个阳光时代的朋友们。

枯叶蝴蝶 字
2003.1.19 17：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