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卿 – (八)

　　我俩之间的情是不被祝福的，父母也好，他人也好，老天也好。
　　
　　“那，赤炎。”
　　“嗯？”
　　“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
　　“哈哈，当然要先成亲再说。”
　　“什么时候成亲？”
　　“着急啦？那我明天就叫爹来提亲。”他的喜悦溢于言表，我呆看着他，眼睛有些发酸……
　　“蕙卿？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你哭了？”他紧张地拉住我。
　　“没事，是风。”我仰脸看他，粲然一笑，冰凉的触感旋即划过脸颊。
　　——赤炎，你我命该如此。灿烂的笑魇背后注定是一滴泪。
　　
　　与其让你与他们斗得两败俱伤，不如由我来亲手斩断羁绊。既然不能在一起，你就恨我恨到彻骨吧；反正梦境总要幻灭，就让念想也随它一同破裂；反正总有一天你会离开我，不如让我先离开你吧。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我望着他的背影下定决心，我要和他创造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回忆，然后再亲手给它一个支离破碎的结局。
　　我回过身，泪流满面。
　　
　　女孩子穿过一次嫁衣就再难嫁出去，爹娘都很清楚。于是他们找到了孜孜不倦向我家提亲的定国公温家。我“豪快泼辣”名声传出去之后，来提亲的人家虽然退缩了不少，温家却始终如初，据说温王爷之子，不知在何处见过我的当朝年轻的将军“镇北王”声言非我不娶。
　　爹娘抓到的这根稻草果然十分管用，温家当下表示若无意外将在擒妖成功后敞开大门迎娶相国小姐。没错，如果没有意外，我将顺利地成为镇北王王妃。
　　娘对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平静地听着，心若死灰——先背叛赤炎，再背叛自己，对我来讲真是绝好的讽刺。
　　四位父母和净明长老开始经营我和赤炎那可悲的亲事，我开始经营我和他的最后一段快乐时光。他还蒙在鼓里。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会明白一切，除了我的心事，然后，悲也好怨也好，他都会带着我刺下的滴血伤口远远离开我。
　　人妖殊途，难以同归。同行一程已难能可贵，蕙卿不敢奢望其他。
　　
　　赤炎很开心，这几天他越发像个孩子，高兴起来神采飞扬。他说满京城都知道我们的亲事；还说他的朋友有的劝他不要娶我，说我是个“野蛮女”，怕他吃亏云云。
　　“他们哪知道你好，听风就是雨。”他兮兮道。
　　我茫然地笑：“我哪里好。”
　　他不答话，只是专注地看我，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
　　我强忍住心理的酸楚：“我不好，一点都不好，只是你被我蒙蔽罢了。”
　　别说我好，在你心里我越完美，我给你的伤口就越深。
　　“蒙蔽吗？哈哈，我心甘情愿。”
　　我也心甘情愿被你蒙蔽，如果这个梦没有残忍地破碎掉的话。
　　聘礼一箱一箱地陈在院落里，娘偷偷对我说，这些箱子里的聘礼是周尚书和周伯母给我的，权作将来加入温家时的嫁妆。因为他们的亲生儿子死了，从今往后我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宁愿要一个名存实无的女儿，也不愿要一个妖怪假冒的亲生儿子。
　　就算以前我们都被他蒙蔽了，可那个时候不还是很幸福的么。而现在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度日如年，何必。
　　我苦笑，就算我什么都明白，什么都原谅，最后亲手葬送这一切的人不还是我么？
　　
　　“蕙儿，你瘦了好多。”娘心疼地抚着我的脸，“还是交给周尚书和净明长老吧，你别再生受了。”
　　“娘，我没事。”我偎在娘怀里，“我要亲手除掉他。”
　　娘长叹一声：“蕙儿，你这孩子太要强，娘知道你喜欢他，你这是何苦。”
　　知女莫若母，娘不会比我好受。
　　“自己的情就该自己来斩断。”我凉凉说道。
　　娘潸然泪下，紧紧搂住我：“情字果然是碰不得的魔障。”
　　“我宁愿自己没有喜欢过他。要是一开始心就是死的，现在哪还会如此受折磨。”
　　真的很折磨，最爱的人明明就在眼前，却不敢去爱。每每看到他，我都竭力使自己忘记现在的处境，在脸上堆满温柔的甜蜜，掩盖起内心的惶恐与苦痛，说只想快乐一段日子，但哪有那么轻易！
　　经过这段度日如年的日子，我已笑得麻木而苍凉。……好恶心。
　　对不起，赤炎，我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了。再这样下去，我会被自己折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