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遗书 – 第二十四回 奇侠惜狂侠 一剑破千军

　　十八年前，广平郊外的深山中隐居着当年名震江南的奇侠杨幽，他本是江南飞云堡堡主冷飞云的女婿。冷飞云的女儿冷晴从小与杨幽订亲，可后来杨幽撇下婚约同另一个女子私奔。那冷晴因爱生恨指使杀手追杀杨幽，却都是有去无回。后来冷晴不知用什么方法说动狂侠孟无踪与杨幽比武，生死听天，死活由命。两人在广平一战，千树倾零，山石摇撼；那一战一直打了七天七夜也未能分出胜负，两人渐渐惺惺相惜，彼此都不再认为是敌人，却又不甘心就此停手。

　　终于杨幽向孟无踪道：“兄台好身手，在下钦佩。”

　　孟无踪乃直爽之人道：“杨幽也果然好武功！若不是我承诺别人不拿你人头就远走海外，我真不想和你为敌。”

　　杨幽问道：“此话怎讲？”

　　孟无踪道：“我一生行事乖张，狂放不羁，最恨出尔反尔之人，你既然答应了冷晴的婚约就不该跟其他女人私奔。”

　　杨幽无奈的苦笑道：“兄台一生了无情牵，自然不会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虽然我与冷晴有婚约，但那并不是我的真实意思，我从来也只是把她当成妹妹。”

　　孟无踪道：“这我不管，不过我既然答应冷晴来取你人头，就不会轻易罢手。我曾发誓不将你人头带回飞云堡，我自然无颜留在此间，只得远遁东海去寻那祖龙求仙之岛。”

　　杨幽道：“可你我功夫在伯仲之间，这样打下去何时是个尽头？”

　　孟无踪听到此突然停手，道：“我本以为我的武功可以在五百招之内取你首级，没想到世上竟然有人让我与他斗上七天七夜，恐怕蜀山李道长、伏虎门王掌门也未必可以。杨兄的武功着实令我佩服，再打下去我也不能取你首级，倒不如我远去东海。”

　　杨幽道：“孟兄怎可以用一句戏言就远走外乡？既然这样倒不如拿杨某的人头去！”

　　孟无踪道：“好一个豪气的男儿！可我孟无踪人称狂侠却从不打诳语，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我没有本事取你的人头，也绝不会接受你送上的首级。不过我还有件要事没做完，却要兑现诺言不得不远走海外，想请杨兄代劳！”

　　杨幽道：“孟兄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杨某绝无怨言。”

　　孟无踪哈哈笑道：“好，其实这事恐怕也只有杨兄能替我办到。”

　　杨幽道：“既然是在下力所能及之事，再无疑虑，请讲！”

　　孟无踪道：“我与杨兄一战之前曾在凉州一带，那里百姓饱受妖怪侵扰之苦，那凉州东北面三洞十八窟，里面有三个妖怪，分别是百岁娘娘、千岁大爷、万岁姥姥。他们三个隔三差五就到凉州来为害百姓，那日千岁大爷来城里来收刮小孩供他吸食，被我撞见一剑了结了他，原来是个千年麋鹿精。我料之后，那百岁娘娘、万岁姥姥定会为那千岁大爷报仇，变本加厉的为害百姓，于是想直接去三洞十八窟了结了他们，却在此与你斗了七天七夜。”

　　杨幽道：“此等为民除害之事本为己任，就算孟兄不说我也会尽力而为。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三日之内我定将那百岁、万岁的妖头拿来见你！”

　　孟无踪道：“不必，我此刻就远走海外再不归返，七日鏖战，杨兄每次点到为止，绝无赶尽杀绝之招数，且没有一招阴损毒辣的武功，足见你光明正大，品质过人，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与你。我们就此别过……”

　　“哇！”一个婴孩哭声传来，杨幽与孟无踪转头看去，见一女子怀抱婴儿伫立在旁边，那婴孩只顾哭泣，女子正在哄他。

　　杨幽见了叫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关切道：“你与这位大侠打了七天七夜，我怎么能不来？”

　　杨幽尴尬道：“哎，当初我也不曾想到这一出手竟需要七天七夜的时间。要不是孟兄住手，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停下。夫人来见过孟兄，他就是名震江湖的狂侠孟无踪。”然后对孟无踪道：“他是我夫人戴婉，怀抱中的是我才出生的儿子。”

　　那孟无踪看了看那女子，容貌甚美，衣着无华，脸上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举手投足之间都小心翼翼。孟无踪道：“杨夫人好。”

　　戴婉看看那怀中的孩子道：“孟大侠好，这孩子才出生一天，他爹就被孟大侠拉来比武，连名字都还没来得及取呢，不然孟大侠就给取个。”

　　那孟无踪哈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孟无踪凑近那孩子看了看，那孩子突然也停止了哭声，瞪大眼睛看着孟无踪，只见他目如朗星，眉心一点丹青。孟无踪道：“这孩子相貌非凡，日后必成大器。我一身狂傲，却无子嗣，让我取名字不如就叫他天傲，尘扬烟飞，惊天之傲。”

　　杨幽道：“是个好名字。多谢孟兄！不过杨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孟无踪道：“杨兄请说。”

　　杨幽道：“孟兄既无子嗣何不让天傲认你作义父？”

　　孟无踪笑道：“好啊，这孩子我真是喜欢的不得了。”说着孟无踪从戴婉手中抱过孩子，看了看，然后运功竖起两指将一道真气从那孩子头顶灌入。这一变故急得戴婉道：“孟大侠你这是……”

　　杨幽拉住戴婉示意她不要多嘴。那孟无踪笑笑将那孩子递回给戴婉道：“杨夫人不必多虑，我既然是这孩子的义父，身上又不曾带什么见面礼，刚才是以家传的奇功将一道护体的真气传入天傲体内，一来可以避祸消灾，二来可以助他打通任督二脉，今后练武事半功倍。”

　　杨幽赶快拉戴婉谢道：“多谢孟兄，此恩情无以为报。”

　　孟无踪道：“不必言谢，这里事毕，我立即就要赴海外去，他日恐不能再见，就此别过！”

　　杨幽知道孟无踪心意已决也就不便挽留，只道：“那孟兄后会有期！你交代的事我必定不敢怠慢，就请放心而去。”

　　孟无踪微微一笑，朗声道：“告辞！”然后身子一纵，便消失无踪。

　　三日之后的清晨，凉州城城门口从天而降两个血淋淋的头颅，惊得那城中之人四散奔走，最后几个胆大的走进一看，血泊中一颗万年老狐狸头和一颗百年山鸡头，就是那三洞十八窟的妖怪了。那城里人见妖怪被除，纷纷欢欣鼓舞向那天上拜了又拜。躲在城楼顶的杨幽看了看下面的场景，自语道：“孟兄的事总算办妥了。”然后跳下城头，稳稳落地，翻身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说到这里，杨天傲停了停看了看那闲云僧和野鹤道的表情，只见他两个都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野鹤道拈须对天傲道：“许久不在江湖上走动，此前我本只知道那杨幽有些来头，没想到还有这些传奇经历。”

　　闲云僧也问道：“那后来呢？”

　　于是杨天傲接着说。后来，杨幽回到广平隐居的地方和戴婉以及他们的孩子一起生活，因为江湖纷争令杨幽太过疲惫，他不想让他的孩子也牵扯到任何恩怨之中，于是扮成山上的猎户，也没有传授武功给杨天傲。

　　那年，天傲五岁，在广平草屋外的松下玩耍，来了两个疯疯癫癫的得道高人，一个自称闲云僧，一个自称野鹤道。他两看这小孩骨骼清奇，天赋非凡于是便想将他收为徒弟。

　　于是找到杨幽硬要把天傲收为徒弟，杨幽心想：“纵然两位神人功夫了得，怎奈我不愿我子再修武艺，以免显示武功泄漏了身份引得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对闲云僧和野鹤道说：“两位请到这边说话。”

　　杨幽把两个人带到一片竹林里，四下里看看没有人了变道：“两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愿小子卷入江湖纷争，所以连我自己也没有传授武功给他。”

　　那野鹤道说：“江湖之中唯强者尊，弱者卑。躲着还不如做个强者。”

　　杨幽道：“正所谓天外有天，一旦你会武功，就会有人来挑战你，你弱就被别人杀死，你强，就会不断的有人来挑战你，直到你被杀死。这又何必？”

　　闲云僧笑笑道：“此言差矣，如果有武艺在身方能进退，如果毫无功夫，岂不是仍人宰割？”

　　杨幽道：“若不会武功，就断了争强好胜的念头，与世无争又怎会惹来麻烦？”

　　野鹤道也只来只去说：“恐怕是杨公子对自己的武艺没有信心，既然这样就让你儿子学我等更高深的武功吧！”

　　杨幽本为人谦虚，被这么一说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迟疑道：“这……”

　　闲云僧道：“别婆婆妈妈的，干脆这样，我们来打一场，若是我跟野鹤道胜了，表示你的武功不如我们，就把你儿子让给我们来教；如果你胜了表示我两根本没资格，儿子还是你自己教，我等马上离去。”

　　杨幽想了想，一来觉得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二来习武之人总想与人切磋，便回答道：“好，那请两位手下留情。”

　　说完，杨幽一念口诀手了多出一柄剑，寒光闪闪，英气逼人。闲云僧从怀里掏出个棋盘，野鹤道从腰间取下那挂着的毛笔，都摆开了架势。先出手的是闲云僧，只见他左手抬起棋盘右手在上面一弹飞出一颗棋子，以此暗器手法先发制人，杨幽使出“拈花碎云手”两根指头将那棋子夹住，又向闲云僧扔回去，闲云僧用棋盘一接，那棋子又归回原位，他并不惊讶，因为刚才那暗器手法只用了两分力道，投石问路，试试杨幽功夫到底几何，现在看来的确不弱。

　　那野鹤道就不讲客气了，见闲云僧收手，便甩开步子奔袭过来，他使一只毛笔身法快得异常，用那笔劈面就向杨幽打来，杨幽步法不乱，小心应付。野鹤道笔法越来越快，最后根本就看不清出招的方向，虚实相交，杨幽耳朵一动，只听那出招的风声便知出招的意图，他只避开那实招，虚招不闻不问，不闪不避。野鹤道打了半天见杨幽对他的招式了如指掌，再打下去也没有结果，自己先停手道：“你为何不出手？”

　　杨幽谦虚道：“前辈招式甚快，躲闪尚且不及，哪有机会出手？”

　　野鹤道：“哼！”了一声，表示不满，因为他知道杨幽不出手不是因为没机会出手，而是留有余地。他此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对杨幽道：“你身法很快，耳朵也挺灵，论武功我不如你！不过接下来这戏法你可看好了！”

　　说完他把卷轴一抖，拉开一半，艳艳金光射出，杨幽定睛看了看那画卷，只见里面似乎是一幅山水画，杨幽大惊道：“山河社稷图！”

　　野鹤道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道：“不错，你倒识货。”

　　杨幽心道：“不好，若被图放出的光照到，岂不是被收进图里？”他一提气，一跨瞬间逼到野鹤道面前，一推那野鹤道的后肘，那画还没全开就被卷了回去。野鹤道换只手去拉卷轴的另一端，却被杨幽把另一只手顺势朝那边拉画卷的方向一推，刚拉开一小半的画又从新被卷起，如是再三，野鹤道终不能把画完全拉开，纠缠间，杨幽手快拿住野鹤道拿画那只手的神门穴一捏，野鹤道觉得手麻拿捏不住松手丢了画卷，杨幽伸脚一踢，再伸手把画卷抓到了自己手里。

　　杨幽欠身对野鹤道说：“承让。”然后把画递还给野鹤道。

　　野鹤道知自己已输，心中虽然不服但伸手差得太远，再打十次也是枉然，于是罢手，转头对闲云僧道：“闲云，看你的了。”

　　闲云僧笑笑道：“杨公子的武功我已经见识过了，我是自愧不如，不过再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宝贝。”说着他把那棋盘晃了晃，向杨幽丢过来。

　　那棋盘瞬间变得又宽又大砸向杨幽，杨幽向后一跳，没被砸中，可那棋盘还在不断变大，杨幽着地时已经来到了棋盘之上。此刻这已不再是棋盘，已经变成了战场，断壁残桓，烽火狼烟，金戈折，铁剑断，喊杀声，马嘶寒。杨幽看那棋子全都变成了战士，变成了军队朝自己这边杀来。杨幽知道自己是进了棋局的幻境，定了定神，见那军队后面高头大马上立着一个元帅，金盔金甲，宇盖银枪。杨幽瞄准那人，使出一招“上清破云剑”，此招乃天地万物之灵所凝之剑，一出手便有云破天开之势，只震得那军队人仰马翻，旗破甲穿，剑气直逼那主帅，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杨幽把主帅击得云散烟飞，骤然那军队也消失无踪，周围的场景又恢复了平常。只余下一盘少了“帅”的象棋子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再看闲云僧，不知何时已经摔倒在地，正用他的右手揉着他的左手嘴里念道：“没想到，没想到。这盘当年黄帝向天帝借来破蚩尤的神兵棋竟然被这小子一剑就破了！”

　　杨幽道：“这也并不奇怪，两位的法宝都是降妖除魔的，对付妖魔鬼怪自然不用说。那蚩尤虽然武力超群，连黄帝都不是对手，但是终归智慧不如人类，其实‘射人先射马’的道理大家都知道，只要灭了主帅，其余幻象就不攻自破。”

　　闲云僧道：“我们终究是败了，妄想有个法宝就天下无敌。哎，看来悟了这么多年的道理还是没悟个结果出来。还是找个地方继续修炼吧。”

　　野鹤道走到杨幽面前道：“刚才你用的那招是琼华派的武功？”

　　杨幽道：“这我不知，我的武功乃一个白发道人传授。”

　　闲云僧急问道：“那人可是背上背着一个大剑盒子的打扮？”

　　杨幽道：“正是！不过他只传了我一套剑法，便离去，我连他姓名也不知道。两位可曾认得？”

　　野鹤道说道：“怎么不认得？紫英那小子……”

　　闲云僧打断他道：“好了，我们已败何必在此多言。”说着就要走，杨幽把他二人送到一颗松下。

　　野鹤道回头对杨幽看了看说：“尽管你武功高我一筹，可我却并未甘心。你儿子若今后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随时到昆仑山云崖亭来找我们。到时我得考验他武功，弱胜过我等便罢，若差强人意，便是你浪费了这颗苗子，唯你是问！”

　　说完，两人转身便走，走着走着就消失在雾海云山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