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外传之一剑震神州（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神眼心剑

　　浓雾渐渐消散，道路逐渐宽敞，看来出口已经不远了，楚星繁心下一喜，更是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呼，终于出来了！”楚星繁窜出树林，长长地吸了口气，忽然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他心头一震，定睛一看，不禁愣住了。
　　原来走出了雾林迷宫，展现在他面前的竟是另一番奇景：花的世界，花的天空，花的海洋……放眼望去除了花还是花……
　　这就是冷剑山庄的第二重关卡——花海迷宫。
　　越美丽的东西往往也越危险，楚星繁知道这表面上如仙境般的花林中一定隐藏着更凶险的杀机，他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正要向前迈进。
　　“且慢。”第一步还未跨出，一个苍老的声音却忽然传来。
　　简单的两个字，却令楚星繁不禁一愕，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有人，来者若不是轻功高手，就是修为已达化境，与四周环境融为一体。
　　楚星繁不由得寻声望去，只见远处十丈外有个不大不小的凉亭，凉亭内有张不大不小的石桌，石桌旁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老人，石桌上放着两坛酒和一柄剑，一柄看上去比老人更苍老的生锈铁剑。
　　普普通通的老人，普普通通的酒，普普通通的剑。但楚星繁看得出这老人绝不普通……
　　沉思片刻，楚星繁缓缓走上前去，向老人抱拳一礼，“前辈方才是在跟晚辈讲话吗？”
　　老人低着头，喝着酒，没有看楚星繁一眼，淡淡道：“这里除了你我之外，可还有别人？”
　　楚星繁环顾了一下四周，不禁笑了笑，“好象是没有了。”
　　“不是好像没有，是绝对没有！”
　　楚星繁勉强一笑，“不知前辈有何见教？”
　　老人只是淡淡道出两个字——“比剑。”
　　此话一出，楚星繁已有所悟，“莫非这里便是第二关？”
　　老人却冷冷道：“废话。”
　　楚星繁不禁一怔，他并不认识这个老人，不认识他的剑，也不认识他的人，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到老人对他似乎充满敌意。
　　楚星繁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老人和石桌上的锈剑，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前辈是否姓‘冯’？”
　　老人瘦弱的身子微微一怔，即将放到嘴边的酒杯也停了下来，但他仍旧没有抬头，只是淡淡道出一个字——“是。”
　　楚星繁接着问道：“听闻大漠之王，飞鹰堡主，罗煞门主曾率三百余名部下夜闯冷剑山庄，最后却都被一神秘人物一剑穿心，前辈莫非就是那……”
　　老者依旧淡淡地道：“正是。”
　　“……他们与前辈无怨无仇，前辈又何必赶尽杀绝？”
　　“你既然知道老夫姓‘冯’，就该知道老夫的脾气。”
　　“……这么说前辈与晚辈虽然也无冤无仇，但一旦动手，也会将晚辈置于死地？”
　　“答对了一半。”
　　“哦？”
　　“老夫确实要杀你，但你我并非无仇。”
　　“……晚辈与前辈素未谋面，怎会结仇？”
　　“你可还记得一个赌约？”
　　一提及“赌约”二字，楚星繁如受电击，脑海里登时回想起那个梦幻般的白色身影，“你……你怎会知道！？莫非你认识……她？”
　　“哼，她便是老夫的外孙女。”
　　“什么！？”楚星繁惊得目瞪口呆，但寻思片刻，忽又恍然道：“难怪前辈早已退隐，如今却出现在这儿……是她请前辈来对付我的？”
　　“请？哼，她如今已是东海水仙宫的宫主，又何须屈尊降贵来请我这个老废物？是我自愿来替她教训你的！”
　　“……原来她真是水仙宫宫主……”
　　“哼，说到底，这也是拜你所赐！”
　　“因为我？”
　　“若不是你当初不告而别，她也不会狠下心来，孤身前往传说中东海月影岛拜师学艺。”
　　“…………”
　　“若不是你，老夫也不会变成这样！”
　　楚星繁闻言一愕，还没等他发问，老人终于抬起了头。
　　楚星繁又是一惊，因为老人竟是个瞎子！只见他的双眼处留着一道横细的剑痕，虽不致命，但已足以毁掉他的双目。
　　楚星繁不敢相信地道：“这……莫非是她干的！？”
　　老人黯然道：“除了她，世上还有谁有这本事？”
　　“……她为何要这样对你？你可是她的外公啊！”
　　“正因为我是她惟一的至亲，所以她才手下留情，否则我这条老命怕是早没了。”
　　“……是因为我，她才迁怒于你？”
　　“……唉，自从你不告而别后，原本沉默寡言的她变得更加孤僻，她每天不是去那棵参天古树下，望着远处发呆，就是一个人关在房里，不吃不喝，我怎么劝也无济于事……直到有一天，外面下着大雨，我正打算去找她，她却浑身湿透地跑了回来，什么原因也不说，就告诉我她要去东海月影岛拜师学艺。众所周知，没有人能从月影岛活着回来，我当时自然不会让她一个小丫头去冒险，但她性情倔强，说走就走，我惟有强行留住她，却没想到……”
　　说到这儿，楚星繁自然猜得到后面发生的事，心里也不是滋味。
　　沉默半晌，老人才又问道：“你既已知道老夫是谁，那又是否知道我昔年的名号？”
　　“神眼心剑——冯正天。”
　　“寻根究底，老夫的眼睛是因你而废的，是吗？”
　　“……晚辈确实难辞其咎。”
　　“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没有了。”
　　“你的剑呢？”
　　“在心里。”
　　“心剑？”
　　“是的。”
　　冯正天笑了，冷笑，“老夫外号‘神眼心剑’，如今‘神眼’虽废，但‘心剑’犹在，你知道吗？”
　　楚星繁道：“晚辈知道”
　　“老夫以心剑成名，你竟以心剑应战，岂不是搬门弄斧？”
　　“是否搬门弄斧，前辈试过便知。”
　　“好！”
　　“且慢！”
　　冯正天冷笑一声，“现在害怕已经太迟了。”
　　楚星繁只是一笑，“前辈在此早已准备多时，晚辈却尚未准备。”
　　冯正天想了想，只是“哼”了一声。
　　楚星繁淡淡一笑，忽从怀中掏出若兰给他的那条丝巾，深深地望了一眼上面的“月”字，凝视半晌，他竟用丝巾蒙住自己的眼睛，“在下准备好了！”
　　楚星繁竟为与冯正天公平一战而蒙上双眼！？这虽看似公平，但仔细一想，冯正天盲目多年，听声辨位的功夫早已炼至化境，这样明显对楚星繁不利。
　　冯正天当然是看不见楚星繁蒙上了双眼，沉声道：“好，看剑！”
　　剑字一出，锵的一声，剑气如虹，撕破长空——
　　漆黑的夜空，微弱的烛光，如飞霞般眩目的剑光像楚星繁席卷而来。
　　若是别人见到这样的剑光，这样的剑势，一定还未中招就已被吓得手软，不知所措。但幸运的是楚星繁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因此反而不会被假像所迷惑，能聚精会神地感应剑的位置。
　　漫天剑光把楚星繁重重包围，但楚星繁还是没动，因为他知道这些只是扰敌心目的虚招罢了，若楚星繁此刻心神一乱，定会露出破绽，被对手一剑穿心。
　　果然不出所料，几道剑光正要击中楚星繁胸膛时陡然消失，冯正天忽然剑势一变，在半空一个回旋，顺势使出心剑——催心断肠。
　　只见冯正天整个人似已化作一股旋风，他的剑更快速旋转得令人眼花缭乱。快绝无比的一招，出奇不意的一招，凶狠恶毒的一招，眨眼间便到了楚星繁的胸前三寸！若被击中，下场可想而知……
　　但幸运的是楚星繁什么也看不见，所以他并没有被这招的气势唬吓住，他此刻心里一片空明，再复杂绚丽的招式对他来说都是一样。
　　只见他忽然错身一闪，能刺穿三百名高手心脏的一招今天却刺空了！冯正天心下一惊，他想不通楚星繁为何面对如此绚丽的一剑居然好像看不见似的，竟能在瞬间从中发现破绽。
　　一击不中，冯正天只是哼了一声，随即剑势一变——
　　心剑——万剑穿心
　　此招一出，只见无数剑光闪烁，从各个方位刺向一点——心脏！
　　楚星繁心想此招不论如何也是躲不开的，只有出招硬敌！
　　只听他沉声一喝，指间顿时绽放出皑皑星光——
　　星剑——流星剑雨
　　“叮叮叮叮……”原本宁静和谐的庭院内顿时爆发出如狂风暴雨般猛烈密集的撞击声！昏暗的夜色下闪耀着无数森寒夺目的剑光，似乎满天繁星在花与林之间穿越。剑气纵横，寒光四射，漆黑的夜空，飞舞的花瓣……
　　冯正天就如雷霆闪电，攻无不克，楚星繁却如铜墙铁壁，固若金汤。无论冯正天的剑有多快多密，但楚星繁就像“水”一样，无孔不入，再狭窄的空隙，他也能“流”进去，再夺命的一击，他也能“滑”出去。冯正天的剑法就像一盘棋，把对手往预先准备好的死局里逼，但每当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楚星繁就会使出一个怪招，那些怪招看似滑稽，却总能在生死关头化险为夷，有好几次连冯正天都忍不住想拍手叫好。
　　就这样，二人你攻我守，互不相让，不知不觉已过了千百招还是未分胜负，但冯正天毕竟是个垂暮老人，而楚星繁却是个蓬勃少年，二人在体力和耐力上存在一定差距，不知不觉楚星繁已渐占上风。
　　冯正天本以为楚星繁虽然是大名鼎鼎的仙剑四英之一，但毕竟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难免功力不足，心烦气燥。却没想到楚星繁的功力居然深不可测，丝毫不下于自己，而且冷静犹在自己之上！这样打下去说不定会……
　　“不，我岂能输给一个黄毛小子！？”武者的自尊逼迫着冯正天将真气不断提升，冲击着自己的极限！
　　通过对方剑速和压力的变化，楚星繁感觉到冯正天的力量竟不退反增，心下不禁一愕，就在这时冯正天抓准时机，千万剑光顿时融为一剑——
　　心剑——一剑穿心
　　光彩夺目的一剑，力透千钧的一剑，直截了当的一剑，不带任何虚招和退路，正面刺向楚星繁的心脏！
　　这一剑看似朴实，并不如之前精彩，但却有种孤注一掷的勇气和义无返顾的魄力，而且这一剑捕捉住了楚星繁的方位变化，已将他逼至退无可退的死路！这一剑也正是他的必杀绝招，迄今为止他所遇见的对手还没人能躲开这一剑。
　　强招乍现，气势逼人，楚星繁不敢怠慢，眉头一皱，右指光华四射，星剑现形——
　　星剑——天星破晓
　　“轰！”这一拼犹如旱雷震天，惊天动地。若单论招式，双方或许旗鼓相当，但楚星繁手中的是无坚不催的“仙剑之魂”——星剑，而冯正天手中的却只是一柄锈蚀不堪的铁剑，双剑硬拼，优劣立判——
　　“锵！”铁剑当场震断！
　　“啊！”佩剑一断，真气便乱，冯正天只觉一股劲力袭来，登时被震飞出去。
　　“前辈！”楚星繁根本无意伤人，胜负一分，顿时便摘下丝巾，奔上前去。
　　冯正天功力深厚，这点伤自然不算什么，但他自尊心极强，想不到今日却被一名少年打败，连与自己相伴多年的佩剑也被摧毁，这对他的打击着实不小。
　　楚星繁扶起冯正天，正想为他疗伤，冯正天却一手将他推开，随即反手一掌劈向自己额头。
　　他如今已伤疲交加，速度自然大不如前，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强而有力的手将他拦了下来。
　　“前辈，你这又是何苦？”手的主人自然是楚星繁。
　　冯正天厉声道：“老夫要生要死，与你何干！？”
　　“在下敢问前辈一声——为何寻死？”
　　“……哼，明知故问！”
　　“难道前辈活着就只为一柄剑？”
　　“…………”
　　“难道除了胜败以外，前辈就没有在乎的人或事？”
　　冯正天闻言一怔，沉默半晌，只是无奈一笑，“在乎又如何？她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水仙宫宫主，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小丫头了……”
　　楚星繁也是一阵沉默，随即霍然道：“她既然是因我而改变……或许我能让她恢复过来……”
　　“什么！？”冯正天陡然一震，霍然抓住楚星繁的肩膀，“你真有办法！？”
　　“没有。”
　　“…………”
　　“但正如前辈所言，她当时只是毁去你的眼睛，却并未伤你性命，说明她心中还是有一丝亲情。倘若你死了，她便失去了惟一的亲人，这岂不会让她变得越来越绝情？”
　　“…………”
　　“她本性不坏，只是一时想不开……世事难料，说不定真有一天，她会幡然醒悟，回到你身边。但你现在若是死了，便再也看不到那一天，而她也会永远活在悔恨和内疚之中……你忍心吗？”
　　“……你说得不错……”冯正天缓缓站了起来，“活下去，老夫要活下去！我要等她回来，看她开心地笑容！”
　　楚星繁微笑地点了点头。
　　被楚星繁这么一点，冯正天只觉心胸霍然开朗，面上的颓风顿时一扫而清，忍不住拍了拍楚星繁的肩膀，含笑道：“坏小子，多谢你这番话。”
　　楚星繁回以一笑，“在下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冯正天淡淡一笑，随即目光转向夜空，望着星空里的那一轮孤月，“或许世上真的只有你才能改变她……”
　　楚星繁默然不语。
　　沉默片刻，冯正天霍然长叹了口气，“我该走了。”
　　“走？”楚星繁愕然道：“前辈要去哪儿？”
　　“放心，听了你的话，我不会再寻死了……只是多年漂泊在外，实在有些累了……也该回家了……”
　　“……东海之滨，昌合城？”
　　“不错……败也败了，剑也毁了……老夫已无颜面再留在冷剑山庄……”
　　“……对不起，若不是我……”
　　“呵，别在意，我已经老了，早晚也会败在别人剑下……若是换了别人，老夫恐怕已经死了……如今我不但活着，还能放下一切负担，回家过些平淡的日子……老夫还要多多感谢你才是。”
　　“……前辈言重了。”
　　冯正天随即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花海迷宫，“你已连过两关，只剩这最后一关……你可要小心应付。”
　　楚星繁顿感诧异，“莫非这镇守第三关的前辈比您还厉害？”
　　“前辈？”冯正天先是一怔，随即不禁微笑地摇了摇头，“他（她）的功夫或许并不厉害，但他（她）的人却能让你头疼。”
　　“……让我头疼？”楚星繁不解道。
　　“老夫言尽于此，你好自珍重吧。”冯正天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但没走多远忽又停下脚步，却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你可否答应老夫一件事？”
　　“……前辈请讲。”
　　“虽然你就快和冷家小姐成亲了……但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一天……我希望你能陪她一起来看我，好吗？
　　楚星繁顿时一愕，他自然听得出对方的言外之意，但他却只是保持沉默，迟迟没有回答……
　　冯正天轻叹一声，“罢了……姻缘自有天定……后会有期。”
　　目送冯正天远去，楚星繁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手中丝巾上的那个“月”字，然后又抬头望向夜空中那轮皎洁的孤月，凝视半晌，却只是摇头一叹，随即转身奔向一片花海之中……